「公达,你还记得朱建平吗?」

    荀攸点头。

    这朱建平是他们隔壁汝南的一个相士,非常有名。有次朱建平游历到颍川,他荀攸就和钟繇结伴去请他相面。当时此人看了他二人的相后,就开玩笑说:

    「荀君虽更年轻,但后事可能还要托付给钟君呢。」

    这话弄得荀攸不怎么高兴,这朱建平在暗示他英年早逝?但什么叫做相师的,就是一话两说。

    见荀攸不高兴,此人就补充,非是荀君早逝,而是钟君寿长啊,哈哈哈!」

    一句话说的两人都是高兴,而这一晃,也有五六年了吧。

    此时,听钟繇又说起此人,荀攸疑惑,不知道钟繇要干什么。

    「公达,你自幼就与我相识,我呢,也痴长你六岁,但一直平辈而交。但今天我真有一言,不吐不快。我看啊,朱建平没准说的确实不错。我看你没准真要走在我前头。你何等身份,府君不说是二千石大吏,就只说家势就在你我之上。还有他如此恩重你我,你如何敢以言欺瞒他。不要说,你那诡诈伎俩,只论你的心,你是尊重府君吗?」

    荀攸沉默了,反问了钟繇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你的好友被仇人追杀逃入你家。你会告诉那人,你好友的藏身之地吗?」

    要是一般人回答这个问题,那肯定是不告诉啊。但钟繇沉默后的回答却是:

    「会!」

    荀攸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是什么人。你可以说他泥古不化,也可以说他知行合一,去伪存真。他觉得不可以对人撒谎,那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也不会被他接受,其对名的看重,远远大过实。

    但荀攸不是,他反问了一句:

    「《孟子》离娄章句上有一篇,淳于髡问孟子,嫂溺是否要援手的事情。想来元常肯定是读过的。

    淳于髡问,男女授受不亲,是否为礼。那自然是的。但淳于髡这个辩士又问,如果嫂溺水了,救不救。如果是你,你肯定不救,因为礼为大。但孟子就说了,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看到了吗元常,这都是权变之计呀。礼的确为大,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只是简单遵循礼就行的,因为在礼之后还有仁。如果二者冲突,当然是舍礼而取仁呀。」

    到这里,钟繇脸黑的不行,这荀公达在暗暗骂他是禽兽呢。但对于荀攸说的权变,钟繇一声冷哼:

    「何为权变?这天下就是被孟子的权变给败坏的。当人舍生就义时,有人苟且偷生,美名曰,权变。当人一诺千金时,有人言而无信,美名曰,权变。当人克己复礼时,有人诡诈机巧,还是美名曰,权变。所以到底何为权变?难道就是给那些无仁、无义、无礼、无信之人,在未能坚守的时候的开脱吗?所以,我看啊,权,德之弊也。而孟子,就是名教之贼也。」

    钟繇一席话说的震聋发聩。荀攸也没想到被他这么一激,其人竟然说出了孟子就是名教之贼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