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想,夜都深了,曹筝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曹筝笑着问,“二姐姐,妹妹听说你认识当朝丞相。”

    暮春四月,她穿着一身纯白,如梨胜雪,原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显得病态。阿瑶很想摇头说不认识,可不知为何,看到曹筝那张脸,却是如何都说不出来。她从小就羡慕曹筝,羡慕她得祖母欢心,羡慕阖府上下都无人敢欺辱。曹筝总是有本事,让人无法拒绝。

    阿瑶点头。

    “妹妹有一事相求。”曹筝也不入门,就站在门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阿瑶,好似姐姐若不同意,妹妹绝不进来。

    阿瑶屏退左右,让她继续说。

    “妹妹的身世,姐姐想必已经听说了一些,怕姐姐听说得不全,妹妹决定今日事无巨细,全都告诉姐姐。”曹筝提裙入门,在阿瑶对面楠木雕花椅上落座。

    阿瑶吃了一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曹筝竟然这般说。是基于对自己的信任?还是李洛阳让她这样做的,还是她走投无路?一时间,阿瑶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个可能。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如果承认了,那就证明这些日子来,她,曹阿瑶,对曹筝,曾经有过怀疑,并且付诸行动,去调查过。不管是亲自去宝月楼,还是从李洛阳那里探听来的消息,终归是暗地里的。说不定曹筝还会以为,自己对她的好,都是带有目的的。

    “我也是听丫头们嚼舌根,说妹妹是祖母从外面抱回来养在身边的。”阿瑶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反□□里乱嚼舌根的丫鬟婆子多的很,曹筝肯定早就清楚。

    她这话倒是让曹筝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看着书房里博古架上的一个插花梅瓶,淡淡笑了笑,“二姐姐听说的不错,妹妹的确是祖母从外面抱回来的,同曹家没有任何关系。这些年,也不过是顶着曹家三小姐的名号,苟延残喘。”

    那梅瓶前些日子还插着曹彰送过来的梅花,时间长了,梅花都枯萎了,香味也没了,宝宁瞧着不太好看,就说要寻四月的槐花来插。她还未来得及出府,枯梅却扔了,那瓶子空空荡荡的。

    这样看过去,博古架确实同李洛阳说过那般,忒寒碜。

    曹筝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她是抱回来的不错,但绝对不是苟延残喘。阿瑶倒记得,祖母在世时,她的日子那叫一个蜜里调油。祖母那里有上好的蜜饯果子,还有最新鲜的时令瓜果。就连独一份的老山参,也都拿去给她补身子了。也就祖母去世后,大夫人心里嫉恨,她的日子才难挨些。可即便如此,这也比她小时候强多了。

    阿瑶不说话,就听着曹筝继续。

    她说,“祖母疼我,我心里有数,可祖母是有目的的。你当她怎么肯冒着杀头的危险救我,养我,疼我,爱我,还不是为了她自己。”

    这话阿瑶倒听不懂了,李洛阳说过曹筝的身份,可这跟祖母有什么关系。祖母一介女流,养育一个捡来的女娃娃,这,能有什么目的。

    “你当她是对我好,二姐姐,小时候我真羡慕你。”曹筝也不看阿瑶,只盯着博古架后面的书案看,“羡慕你有个知书达理的娘亲,教你读书写字,填词画画。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见青姨娘在那书案后面教你画画,在这院子带着你种花捣药,就觉得很羡慕。”

    阿瑶完全没想到,曹筝竟然记得这些。她同娘亲在这座深宅中,仅有的快乐时光。那时候还没有莲姨娘,大夫人也不是咄咄逼人,祖母高兴了也会赏她一块绿豆糕。她同娘亲仅有的,仅有的,无忧无虑的岁月,在曹筝眼里,心中记了这么多年。

    “你以为祖母做那些是为我好?还不是为了她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家。”

    已经有眼泪落在曹筝的脸上,她站起来,走向博古架,又绕到后面,在书案和博古架之间停下来。书案上摆着阿瑶昨夜才翻开的一本书,她跟着走过去,站在书案前,看曹筝伸手翻开那本书。

    “二姐姐恐怕还不知道,妹妹我,是前朝遗孤。”曹筝啪地一声合上书,抬眼看者阿瑶,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