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未时，两人在洛水码头的货箱后躲着，果不其然，林立的桅杆中有一面半收着的乌鸟大帆，很是气派，船的附近堆着三四只大箱和麻袋。那些披甲的汉子也确如他人所言般凶神恶煞，尤其是那个戴着半只面具的领头卫士，只是船上的那些和光禄寺的守卫穿着不同。货箱的位子很偏，四个卫士围在周围，背面靠着水，船主在等着盘查的守兵查验货单。
“这么严，怎么查？”
许承彦四处望了望，指了指旁边的一叶小舟——绕后。李慕迟微微颤颤地摇着船橹，悄悄靠近货船，码头下有几颗石钉，是为了防止船只过于近岸修的，舟上有捆固定用的麻绳，许承彦一丢那绳索就咬住了石钉，用一片削尖的竹片——这竹片用火烧过，韧性强度极佳，用力一桶，里面的黑砂便流进了竹片尾端连着的竹筒，再用它挖开了一个不起眼的窟窿，但这一敲发出了点声响，虽然混杂在市井嘈杂声中，那四个看守的汉子也没怎么发觉，只是被那面具卫士察觉了，他从甲板上甩了什么东西下去，看不清是什么，大概是小刀一类的，只听见一声落水声，再去看，下面只剩下一叶空荡荡的小舟了，在水流的推动下慢慢远去，靠向那一片垂钓的舟群。
许承彦和李慕迟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一只钓舟里了，方才被发现之时，只感觉脖颈后被人猛地提去，摔在竹条编的棚内，船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闲然垂钓着：“若不是我多个心眼儿，你俩早成水鬼了。”
“赵司正？”赵步兴不知何时追上的他们，还易妆成了钓老。等上了岸，他便将那些妆皮撕去扔进了水里，带他们又回到了静云寺正殿，自己却往退室走去，还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像是木板断裂石膏粉碎的声音。
“说说吧，查到了什么？”他对此案的兴趣似乎不必两人少，可他们还是不明白刚刚拒绝和他们走的人，还对策狱院追查的案子着迷，但多一人帮忙也是好的，只得将详情一五一十告知，还进去打算递上那几枚假钱。退室里尘土四扬，本来不算干净的小庙又添了几分杂乱，地上散着碎碎的石块和木屑，尘烟散去后，眼前只有那口棺材，但是棺盖被打了个粉碎——看来这是给他当衣箱用的，旁边站着赵步兴，他与先前所见大不同了，茶色的头发梳得整齐收在幞头中，脸也仔细地擦洗过，剃了胡子，用那群文人的话说是眉宇间回荡一顾浩然之气，不但整洁端庄了不少，还着亮纹黑袍，内衬薄铁扎甲，腰挂约二尺五寸黑鞘横刀，正将金宫狩系在腕上。
“赵司正，您这是，同意跟我们回去了？”李慕迟语气中透着舒心，毕竟出来这么久，再不走，他带的盘缠可真的要被用尽了。赵步兴没说话，只是出门走到李慕迟面前时顿了顿，把嘴附了过去：“你应该感谢你的上官阿姐。”说罢，将那只锦囊塞到他手中，出门扬长而去。
许承彦倒是拧着眉头嘟囔着：“这‘赵司正’从来都这么傲才恃气的么？”
“这赵司正人称策狱猎隼，凡是被他盯死的犯人没一个逃得掉的，据说来策狱院之前还是个守捉……”
守捉？这就有意思了，一个捕吏竟是这等见不得光的出身，也难怪在拳场少尝败绩的许承彦栽在了他手上。李慕迟拆开锦囊，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瞬间明白了：“……赵司正入院时已经是第二批了，同期随他入院的还有一女子，名张若瑾，我记得大概是赵司正远方亲戚吧，总是称他阿兄，现在是侦司司丞，与我同级，但我俩都比赵司正要低个两级。”
许承彦凑了过去：“那这和这袋子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李慕迟捻起了那撮猫毛，对着他道：“养过猫么？它在人主离去时会守在门后待主归家。而美玉曰瑾，这意思就是说，张司丞在等，何况，这还是染了血红的猫毛。这简直就好比死谏啊……”
狭小的车辇内，三人对坐着，气氛略有些尴尬，一人拆锁，一人闭目，一人把着那几枚铜钱，三人好似完全不认识一般。
“你们不觉得这铸钱的工艺太糙了么？”李慕迟摸着那些粗糙不规整的铜钱，比一般钱还薄几分，切断的毛边都不曾打磨过，多的甚至有些揦手。
“私铸铜钱的案子，前些年也有过，但造的大多没这么假。”
“会不会是之前的手艺还不成熟，只是造了一批试水？”
“有这个可能。”赵步兴睁开眼，“那艘船的方向也不是向西，估计是急着运到哪去沉河……”话间，窗外忽然飞进几支铁签，赵步兴接住了两根，其余的全都从眼前擦过，瞬间猛钉在了木板上，紧接着车身摇晃，马鸣长嘶，李慕迟探出头去，发现车夫的咽喉已插着把短刀，不断地向外冒血，随后便摔下车去，被轱辘碾得不成人形。
两人好不容易拉住了马缰，只是木轮也已开裂，要是再转几圈，就该断了，幸亏马匹无事，尚能骑乘，若是死了，不说回不了长安，还要赔一大笔钱。此地人烟稀少，但是房屋还算多，应该还在洛阳城内。而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解决一大难题：不知道是哪来山贼一类，四个穿着黑衣披皮甲的蒙面刺客横刀拦路，杀意腾腾。
“看来你们两个被人盯上了。”
四个刺客将赵步兴围住了，如果没有反击的意思，随时都有可能被剁成肉泥。
“那看来好像我也跑不掉了。”他按了按刀格，反抽了出来，刀啸突鸣，冷光乍泄，他的横刀是诸刃刀，剑尖部分开双刃，形似剑，利度差了些但刺杀爆发力强。尚未言几句，斗杀便发生在一瞬间，赵步兴下手完全没有卸力，夹住刺客右臂后立刻锁死，随即将刀架在那人脖子上抹了个来回，转身躲过利刃的劈砍，将刀反插入身后那人的胸腔内，并狠狠地捅了进去，揪住衣领反背摔过，膝头抵住咽喉往脑门处狠砸几拳后，抽出血刃，蹬墙而跃，借力直劈下去，直将刺客人刀具裂……躲在一旁的二人瞧楞了，若非是方才的一场杀戮，完全闻不出这个男人身上任何一点血腥，招招致命，眼神可怖，擦刃收刀入鞘后，仿佛那尊杀神姿态又被敛了起来，亲善得仿佛人畜无害，只是若无其事地擦着脸上的血渍和汗，一边蹲在坏了的马车旁叹着：“看来乘不了车了啊……”
“这么严，怎么查？”
许承彦四处望了望，指了指旁边的一叶小舟——绕后。李慕迟微微颤颤地摇着船橹，悄悄靠近货船，码头下有几颗石钉，是为了防止船只过于近岸修的，舟上有捆固定用的麻绳，许承彦一丢那绳索就咬住了石钉，用一片削尖的竹片——这竹片用火烧过，韧性强度极佳，用力一桶，里面的黑砂便流进了竹片尾端连着的竹筒，再用它挖开了一个不起眼的窟窿，但这一敲发出了点声响，虽然混杂在市井嘈杂声中，那四个看守的汉子也没怎么发觉，只是被那面具卫士察觉了，他从甲板上甩了什么东西下去，看不清是什么，大概是小刀一类的，只听见一声落水声，再去看，下面只剩下一叶空荡荡的小舟了，在水流的推动下慢慢远去，靠向那一片垂钓的舟群。
许承彦和李慕迟两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在一只钓舟里了，方才被发现之时，只感觉脖颈后被人猛地提去，摔在竹条编的棚内，船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闲然垂钓着：“若不是我多个心眼儿，你俩早成水鬼了。”
“赵司正？”赵步兴不知何时追上的他们，还易妆成了钓老。等上了岸，他便将那些妆皮撕去扔进了水里，带他们又回到了静云寺正殿，自己却往退室走去，还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像是木板断裂石膏粉碎的声音。
“说说吧，查到了什么？”他对此案的兴趣似乎不必两人少，可他们还是不明白刚刚拒绝和他们走的人，还对策狱院追查的案子着迷，但多一人帮忙也是好的，只得将详情一五一十告知，还进去打算递上那几枚假钱。退室里尘土四扬，本来不算干净的小庙又添了几分杂乱，地上散着碎碎的石块和木屑，尘烟散去后，眼前只有那口棺材，但是棺盖被打了个粉碎——看来这是给他当衣箱用的，旁边站着赵步兴，他与先前所见大不同了，茶色的头发梳得整齐收在幞头中，脸也仔细地擦洗过，剃了胡子，用那群文人的话说是眉宇间回荡一顾浩然之气，不但整洁端庄了不少，还着亮纹黑袍，内衬薄铁扎甲，腰挂约二尺五寸黑鞘横刀，正将金宫狩系在腕上。
“赵司正，您这是，同意跟我们回去了？”李慕迟语气中透着舒心，毕竟出来这么久，再不走，他带的盘缠可真的要被用尽了。赵步兴没说话，只是出门走到李慕迟面前时顿了顿，把嘴附了过去：“你应该感谢你的上官阿姐。”说罢，将那只锦囊塞到他手中，出门扬长而去。
许承彦倒是拧着眉头嘟囔着：“这‘赵司正’从来都这么傲才恃气的么？”
“这赵司正人称策狱猎隼，凡是被他盯死的犯人没一个逃得掉的，据说来策狱院之前还是个守捉……”
守捉？这就有意思了，一个捕吏竟是这等见不得光的出身，也难怪在拳场少尝败绩的许承彦栽在了他手上。李慕迟拆开锦囊，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瞬间明白了：“……赵司正入院时已经是第二批了，同期随他入院的还有一女子，名张若瑾，我记得大概是赵司正远方亲戚吧，总是称他阿兄，现在是侦司司丞，与我同级，但我俩都比赵司正要低个两级。”
许承彦凑了过去：“那这和这袋子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李慕迟捻起了那撮猫毛，对着他道：“养过猫么？它在人主离去时会守在门后待主归家。而美玉曰瑾，这意思就是说，张司丞在等，何况，这还是染了血红的猫毛。这简直就好比死谏啊……”
狭小的车辇内，三人对坐着，气氛略有些尴尬，一人拆锁，一人闭目，一人把着那几枚铜钱，三人好似完全不认识一般。
“你们不觉得这铸钱的工艺太糙了么？”李慕迟摸着那些粗糙不规整的铜钱，比一般钱还薄几分，切断的毛边都不曾打磨过，多的甚至有些揦手。
“私铸铜钱的案子，前些年也有过，但造的大多没这么假。”
“会不会是之前的手艺还不成熟，只是造了一批试水？”
“有这个可能。”赵步兴睁开眼，“那艘船的方向也不是向西，估计是急着运到哪去沉河……”话间，窗外忽然飞进几支铁签，赵步兴接住了两根，其余的全都从眼前擦过，瞬间猛钉在了木板上，紧接着车身摇晃，马鸣长嘶，李慕迟探出头去，发现车夫的咽喉已插着把短刀，不断地向外冒血，随后便摔下车去，被轱辘碾得不成人形。
两人好不容易拉住了马缰，只是木轮也已开裂，要是再转几圈，就该断了，幸亏马匹无事，尚能骑乘，若是死了，不说回不了长安，还要赔一大笔钱。此地人烟稀少，但是房屋还算多，应该还在洛阳城内。而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解决一大难题：不知道是哪来山贼一类，四个穿着黑衣披皮甲的蒙面刺客横刀拦路，杀意腾腾。
“看来你们两个被人盯上了。”
四个刺客将赵步兴围住了，如果没有反击的意思，随时都有可能被剁成肉泥。
“那看来好像我也跑不掉了。”他按了按刀格，反抽了出来，刀啸突鸣，冷光乍泄，他的横刀是诸刃刀，剑尖部分开双刃，形似剑，利度差了些但刺杀爆发力强。尚未言几句，斗杀便发生在一瞬间，赵步兴下手完全没有卸力，夹住刺客右臂后立刻锁死，随即将刀架在那人脖子上抹了个来回，转身躲过利刃的劈砍，将刀反插入身后那人的胸腔内，并狠狠地捅了进去，揪住衣领反背摔过，膝头抵住咽喉往脑门处狠砸几拳后，抽出血刃，蹬墙而跃，借力直劈下去，直将刺客人刀具裂……躲在一旁的二人瞧楞了，若非是方才的一场杀戮，完全闻不出这个男人身上任何一点血腥，招招致命，眼神可怖，擦刃收刀入鞘后，仿佛那尊杀神姿态又被敛了起来，亲善得仿佛人畜无害，只是若无其事地擦着脸上的血渍和汗，一边蹲在坏了的马车旁叹着：“看来乘不了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