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门外,道上的人又变多了,许承彦在不远处的茶亭里坐着,从怀里翻出了那张赵步兴的推演图——估计是刚刚顺来的。边看还边嘀咕:“我不信没有这个人,案子就破不了了!”李慕迟眯着眼睛笑:“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别忘了我们来洛阳的目的是什么。”

    “这我当然知道!但那家伙软硬不吃,是铁了心死在这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有关的证据,等破了案再说。”他开始在图上比划起来,“照图上的推测,应该还会有最后一条商船走货,可疑船只都会有黑衣护卫,先从附近的这几个码头入手。”

    不走运的是,今日是十二月三十了,眼见就要靠近上元节,是那些商人最赚钱的时候了,商船货物流通量比往常还要大上几倍,除了长安,这天下最挤的地方便是是东都洛阳,洛水边的码头桅杆林立,帆布高悬,四爪铁锚和铁链摩擦发出是噪响混着船夫的吆喝声贯穿着这篇水滩,有的大商户还会雇几个壮实的浪痞护着——如此排查起来就更难了。

    从茶亭看这座城,却有比长安还多一些味道,一些人的味道,和长安的烟火味不同,是更接近人性的味道,这里不如长安的法令抓的严苛,不良人如今也调往京兆府补充人手——尽管这是前朝武周皇都,但正因为迁回去了,原本被压着的那股恶风又刮起来,出现几个闹事的也不足为奇。不远处的集市突然起了喧闹,估计是南市的方向,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但等二人赶过去时,只见武侯在哄闹中艰难地追着一乞儿,李慕迟见罢挥了挥手,打算叫许承彦回去,却发现这人影早没了,细看竟是翻上房顶追去了!他在房顶迅捷如夜猫,追了两个路口,抄着近道翻墙直身跃下,一膝盖撞在那乞儿背上,没想竟直接顶飞出数十步!将其摁在地上,等到俩武侯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追上来,看穿着见是同僚,才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

    “这人犯了什么事?”

    “嗨,这臭要饭的,买馍馍还敢用假铜钱!瞧。”说着便递过去几枚,他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一掰就断,是个半吊子工艺,彻彻底底的假钱。可那乞儿却在地上一个劲地叫道:“这不是假钱,不是假钱,是从别人那拿的真钱!”这句话直接勾起了许承彦的嗅觉,揪着他的衣领问:“哪儿来的?”

    “就……码头那。”那乞儿支着无力的手——手里还抓着半只馍馍,颤颤地指向北边,用干哑的嗓子说着,许承彦想再问仔细一点,可那人已经怕的捂着背,缩成一团,什么也问不出了。看来那一脚力度不轻。从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李慕迟姗姗来迟,喘着粗气听罢缘由后,笑着从囊里掏出一串钱,对着两个武侯说:“还请二位兄弟把这馍馍的钱还给那店家,剩下的钱就请二位吃酒。此人由在下代劳,一会儿押送至官府可好?”那两人一见到李慕迟腰上的大理寺的腰牌,不好拒绝,毕恭毕敬地收了下走了。

    不知这李慕迟又在打什么主意,竟在街边请那乞儿吃东西,看上去实在是饿坏了,胡饼就肉汤,还有晒好的柿饼,往嘴里送根本停不下来,胃口看着比许承彦还大!李慕迟一脸微笑着对着他,只有许承彦噘着嘴,坐在远处,李慕迟还不让他说话。

    “小兄弟,饱了么?”

    乞儿嘴里塞满了吃食,说不出话来,但还在往嘴里塞,生怕下一秒吃不着了,只能拼命地点头。李慕迟见状,又掏出了一小串钱,晃了晃:“方才我那位朋友有些鲁莽,这钱就算赔礼了。听口音,兄弟是河北道人士?”

    他咽下了一小口,含糊道:“嗨,俺姓章,家里行六,本来是想来东都谋生的,可谁想盘缠给人盗了去。”

    “那为何又干起偷盗的行当?”

    “钱是在这没的,那俺必须找回来,但实在没办法了……”他逐渐放下了手里的饼。

    “那敢问章兄弟,那些钱你是从哪弄的?”

    “其实吧,俺也没想到那些是假的。昨天俺本来想去码头捡捡漏掉的货,可您猜怎么着?有艘大船的附近的货还有人守着,俺就寻思这里面的东西肯定值钱,就趁那群伙夫搬货的时候混了进去,就……顺了点东西出来。”

    “那船长什么样?”

    “很大,噫,可大,帆布上还写着些啥字,但俺也识不得,就记得上面画着只大鸟,对,黑色的大鸟,上面还有好多黑衣汉子,噫,可凶咧,比您那朋友还凶!”

    李慕迟嘴角微翘,又从囊里掏了串钱给他。

    谈罢,许承彦暗笑着:“不愧是大户人家,施舍都不手软哈,来趟洛阳你花了多少钱呐?”

    “还不是收拾你的烂摊子,不过,这事情倒有些眉目了。”许承彦忙叫他说说看,两人便一同往北的码头走了去。

    “那人说的黑鸟大帆,我想可能是江记商行的符号,江记是江南第一,长安洛阳间的第二大货商,经常替一些达官贵人运些稀奇玩意儿,光禄寺少卿的夫人很喜欢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据说光禄寺为此还派人守着,估计就是那些黑衣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