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对马城头,王后平千惠在十数侍从仆妇的陪同下,带着一群背扛肩挑着酒饭的对马夷人,施施然来到了东南城头,掩不住的酒香肉香顿令一帮夜凉苦守的倭兵食指大动。与此同时,对马城的四面城墙上,也各有夷人厨工送上夜宵饭食,衬着城外四方的喊杀,颇有大局落定提前庆祝的味儿。

    自有仆妇设下小桌小凳,摆上酒水菜食,平千惠仪态大方的坐下,招呼前来见礼的留守倭将道:“东条足下好似并非筑紫人吧,远来相援委实辛苦。还请坐下叙话,小饮几杯解乏。如今大战将毕,也叫将士们用些酒饭,权作提前的小小犒劳吧。”

    平千惠这个对马王后已非首次这般上城慰劳军兵,更兼平氏嫡女的特殊身份,那倭将略一犹豫,还是依言恭敬坐下,却也坚决推迟道:“王后在上,末将本该叩谢犒赏,怎奈平将军临行之际,一再强调最后时刻更不可懈怠,严令我等不得擅离职守,不得饮酒开饭,直待他率军荣归。”

    “咯咯,足下果然严谨任事。既如此,饮酒就免了,用些饭食肉食总可以吧。来来,请用菜。”平千惠眉头一蹙即分,嫣然笑道,三十开外的年纪更显妩媚。她自也知晓对马夷人与城中倭人进来的龌龊,适才宗道南要她过来犒赏倭人,只当大战将毕宗道南急于缓和关系,这会儿倒也颇为卖力,为示诚意甚还先行夹菜送入自己口中。

    盛情难却,偏生有着别样暗斗,这名倭将一时犹豫不决。正此时,一名夷人传令兵快步过来,一脸欢喜道:“西方传来战报,倭国援军已然成功登岸,正与我方出城队伍转往其他港岸相援,大王令卑下禀告王后。”

    “好!诸位大倭勇士,大胜在即,本后代表对马国上万子民,感谢诸位前来助战!还请尽情享用饭食吧。”平千惠听得真切,不愿再行拖沓,直接起身举杯,遥敬城头倭兵道。同样蒙在鼓里的她哪知这条消息有诈,心中无愧之下,此刻的态度绝对亲切自然。

    “诶,贵人给咱们敬酒呢,咱们再不吃可就拿大啦,哈哈。”随着平千惠一饮而尽,那名倭将一时更不好拒绝了,而一旁的倭兵们早被城头他处夷兵的大吃大喝搞得垂涎欲滴,见倭将也没反对,当即相互说笑着开始了吃喝,浑不知这样倒也算是救了自身性命。

    “王后盛情,末将只能替弟兄们谢领了。”那倭将见了,只得苦笑道。战局至此,对马人想是急于讨好己方,那倭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却也不好强行忤逆平千惠的好意,毕竟对马国就是灭了,平千惠依旧是平氏嫡女。当然,他本人仍是滴酒未沾,且对肉食也仅象征性的浅尝辄止。

    平千惠是来露脸犒赏的,见倭兵们开吃了,略作片刻也就走了。而她走后不久,倭兵们开始接连出现腹泻。正当倭将心知不妙的时候,周边已然涌出大批对马夷兵,一个个持刀搭弓,面色不善,一转眼便将他们团团包围。

    更有一名夷将排众而出,颇为真诚的喝道:“我家大王仅为自保,只想礼送诸位出城,绝无加害之意,最多用以交换我方出城夷兵,还望诸位识得时务,莫要与我

    等刀兵相见。某数十下,届时还手持兵刃者,莫怪我等辣手无情啦!”

    “尔对马人太也无耻,竟然这般对待我大倭援兵。待得某禀告上去,我家大率绝不会放过尔等!”那倭将惊怒交加,却也知晓事不可违,口中怒斥,身体已然纵下了两丈多高的城头。总算他身手颇佳,也没怎么开吃,落地后倒是一咕噜窜出,继而拔足狂奔,意欲寻平籴埚告发对马内幕,以将功赎罪,却不知其所寻者何?

    “叮叮当当...”接连的兵器落地声在城头响起,不乏几名腹泻较轻的倭兵不愿沦为俘虏,跟着倭将跳下城头。那夷将却是不急,喝止意欲射箭的对马夷兵道:“大王有令,尽量少做杀伤,将弃械倭人拿下即可,不必追杀了,此事本也无从隐瞒...”

    与此同时,对马城西的丘林边缘,手指里许外喊杀一片的海岸,平田生的中心思想依旧放在他与对马一方的勾心斗角,只见他正怒瞪着随他出城的夷将宗水洛,大声咆哮道:“尔应该明白,那里总计仅有两三千人对战,我大倭勇士登岸已然无可阻挡!尔等是顺应大势相助我大倭勇士,给自己与对马国留条后路,还是推奸耍滑,惹恼了我等,回头落个身首异处,还累及对马上下?”

    那宗水洛好一阵纠结,纠结的同样是彼此间的龌龊,可没一点心思放在观敌料阵。片刻犹豫,他终是赔笑道:“平将军何出此言?我等既然出城接应贵军,自当鼎力而为。这样,你我双方各居左右,一道杀出去如何?”

    “好,平某在此保证,只要你等卖力作战,日后不论有何变故,平某都会保证你等无恙!”平田生大喇喇的拍着胸脯道,眼中却是闪过阴冷,继而,他挥刀前指,以绝世名将的风姿,带头冲出丘林,伴以嚣张得意的震天狼嚎,“弟兄们,杀血旗军,杀啊!”

    “杀啊!杀啊...”两千倭夷联军冲出丘林,踏着颠簸的坎,迎着夜凉的风,含着冲天的怒,挂着狰狞的笑,犹如一头头恶犬,气势滔天的扑向海岸边正在“苦苦抵挡”海上来敌的血旗军。

    这一刻,万马齐喑,天地变色,“战场”肃然。下一刻,海岸边传来一声远比平田生还要嚣张得意的大喝:“弟兄们,兔崽子们上钩啦,给老子射!”

    “嗡嗡嗡...”“咻咻咻...”“嗖嗖嗖...”继一阵齐整的弦响,发自海岸也发自海船的床弩、踏张弩、远程羽箭,带着锐啸,遮蔽星月,其间还夹杂着点亮夜空的火矢,直扑牛哄哄杀来的倭夷联兵。血旗军最为擅长的远程打击,毫不客气的浇灌在这片岛岸。

    鲜血、哀嚎、惊叫,更多的还有懵逼!这一波足有三千之数的弓弩打击,分明是所谓登陆战“交战双方”同时动手才有的效果。哥是来助战打偏架的,怎么都掉过头来打咱啊?许多倭夷军兵兀自迷茫之际,宗水洛已然发出了震天哭嚎:“中计啦!弟兄们快退啊!”

    “中计啦!弟兄们快退啊!”继宗水洛之后,平田生同样发出狂嚎,这或许也是今夜他与对马人的第一次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