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云宫,正是酷暑,袁皇后将新鲜的水蜜桃放在深井之中湃了几个时辰,捞上来个个冰凉入骨,修长的玉手轻而易举地剥去水蜜桃的表皮,露出里头雪白盈嫩的桃肉。用刀片成四瓣,倒上冰镇的酸乳酪,白玉盘盛起,端到烈帝的面前,袁皇后笑容嫣然:“皇上,尝一尝?”

    烈帝伸出手,拿起了一块,放在嘴里,几乎是牛嚼牡丹,囫囵吞下,也未能够尝出什么滋味,淡淡道:“魁节呢?”

    袁皇后笑道:“魁节近来喜欢上了治世文章,臣妾怕他读了些不该读的邪门歪道,反而误入歧途,便托人去说情,给了找了几位当时名宿做老师。这老师不但满腹经纶,治学严谨,且懂得因材施教,扬长避短,魁节这回是跟对了人,也爱学了,日日上先生私塾听课,不怎么入宫来了。前日,还写了一篇文章,臣妾见识浅薄,评不出好坏来,正想请皇上瞧一瞧,看他近日可有长进。”

    皇后一开口,烈帝就知道她是什么心肠,并不说破,沉吟点头道:“拿来。”

    便把手一招。

    皇后身旁的老嬷嬷从她的书案上取下了一卷宣纸,递上来,烈帝伸手接过,皱眉看罢,点头道:“不错,果然大有长进。”

    放下书卷,又客气问先生是谁。

    袁皇后说了名字,此人名叫张星汉。

    烈帝沉吟道:“不错,是位治学大家。”他伸手,端起了那晚浸了桃肉的乳酪羹,低头抿了一口,“改日,朕着灵经一道前去,也该听一听。”

    袁皇后悉心为他捧羹,温柔的眉眼霎时间犹如美玉生罅,发生了细微的裂变。

    言者有心,皇帝的意思是,他要让灵经来与魁节竞争储位。

    比起王修戈,魁节自是不如,然而益王又算是什么?他母妃出身下贱,他自己年幼且不知事,冲动有余,缜密不足。

    这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当年巫蛊之祸传出的流言,在帝王的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这种子经过十多年的灌溉,早已长成了参天巨树,轻易是撼动不得了。烈帝心思深,连这个他最信任的枕边人都从来不说此话,对魁节依旧宠爱有加,但私心之中他一定对巫蛊谣言有些信以为真。

    袁氏这些年一直在溯源巫蛊流言,希望找出它,并破除它。

    然而多年来一无所获,全因为当年烈帝手腕残忍,下旨将所有涉及之人屠戮殆尽。

    “皇上,”袁皇后机智地撇开这话题,不愿深谈,转弯道,“姬嫣回了金陵。”

    烈帝冷笑道:“废太子和离的妇人,与废太子都已无关,何必还拿来朕跟前说道。”

    王修戈请辞储君,难道不正因为这个妇人么?自己这个沉郁的二子,他算是了解,一贯枭雄手腕,杀人戮尸,斩草除根,论狠绝连他也远有不及,竟会突然受困于“情”之一字,着实荒谬。若不是他自甘堕落,便是姬嫣手腕高明,习得一身狐媚之术,专用以蛊惑帝王心。

    然而袁皇后却告诉她,“这姬嫣,已经定下了与兰陵萧家的婚事,皇上,这件事您怎么看?”

    烈帝一怔,若有所思:“哦?她又要嫁给萧也?”

    袁皇后笑靥款款:“是呀。这萧云回,人称九原第一公子,样貌家世秉性,都无可挑剔,平英郡主对姬氏阿嫣甚为满意,偷摸向臣妾塞了几个大红包,托着臣妾在皇上跟前吹吹枕头风,替她美言几句,好成全了这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