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训有“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有儿孙做马牛”。

    “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良衣”。母亲也曾这样哼唱,年幼的憨猴百思不解。

    娃儿成年了,无论干啥,都该自立其业,家长不能包办一生,哪怕饿死冻死,即便想送一碗饭,也要看看其是否挑得起大梁?是否为自己帮过工、出过力?

    父亲曾求校长收留变态虫,完成高中学业时,拒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与民兵训练,被生产队其他壮劳力瞧不起,变态虫成天逼母亲让父亲退休要顶班。

    自己非人,设陷加害其他弱小,本该被乱棍打死、喂野狼、重新变人,一个自身进化没成人形的变态虫、毒瘤,母亲不是让其自立、不是让其流汗出力觅食,不将自己肩头的扁担、自己背上的重负卸下,交由变态虫承接,却滥施同情,伙同变态虫、配合其变态险恶,放任野蛮啃老,怂恿正是盛年的父亲借口病退,设计逼同样毕业在家的傻冒自动放弃顶班机会,母亲大大舒了一口气,她最担心的像同村那样兄弟因顶班争斗而发生的残忍事件,烟消云散了。

    母亲心里,儿子比丈夫重要,丈夫是可以拿来天然牺牲的,特别是儿子弱、进化不成人形。父母血汗被喝、家徒四壁、几乎揭不开锅,变态虫为娶得毒妇,敲骨吸髓榨取礼金,变本加厉,威胁逼迫父母借钱借物、大摆酒席,婚后双双持续人为祸患、恶劣折磨辱没父母、加害弱小兄妹。直到变态虫40岁时,父母还屡次替其还债。

    父亲在任何时候,都是发自内心感谢母亲高于常人的聪明才智、在家中的功劳与汗水。相反,母亲将变态虫子看得比自己的爱人重要,全力诋毁父亲、牺牲父亲。面对强悍、霸道、心中唯我的母亲,面对来侵害自己生存性命的变态虫,父亲不是操起扁担、手提大刀打将过去,而是一味顾全忍让妥协,交出了工作饭碗,也交出了人格尊严,从此对母亲惟命是从,甚至是胆寒怯懦,不敢有自己的主张感受,不敢道声饥寒,生怕有哪儿冒犯激怒母亲。母亲对父亲本能的对抗、抬杠、横眉冷对,让原本罩在家人头上的蓝天变成了雾霾,原本为家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被连根拔除,娃儿也有样学样,家门外,条件反射地顶撞老师、上司,公然与团队叫板,反以为自己有理,在残酷的社会中,失去天然的保护支持,失去了学习社会生活常识、适应社会各种明暗规则以求生存的能力。

    一生太多难,将对命运的绝望,求诸于神灵,烧纸钱、烧香蜡、点长明灯,奈何!奈何!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不能求得丝毫解难或同情。

    家里修房子,选址在村子最南边一处偏僻梨子园,总闹鬼,夜半毛骨悚然的动物脚爪剧烈打门声,母亲战战兢兢持斧头在四面漏风的棚屋内准备对抗。

    七十五岁那年,512汶川大地震,老屋有倾斜,母亲干了最惊天动地的事,再次重修房屋。运砖石水泥等建材,须路过一处原本闲置、啥也不能种的乱石地坎上方,邻人却故意设难,求不通的情形下,母亲竟然排除万难,运来钢筋石头,自己出钱请人架起了桥。

    地震修房的国家补贴1万元,被恶劣村干部有意扣留。母亲每天一趟数里路,讨款。

    终于立起来的新房,也好像母亲为自己一生竖下的丰碑,在只剩下老弱病残、日益凋敝的深山,孤独寂寞地兀立,无言地诉说母亲的种种磨难。

    老屋前后,父亲曾经各种一棵香樟树,一年、十年、二十年后,高大挺拔、气势恢宏、直冲云宵,男女老少,见者无不惊叹其风水。为重修房屋,母亲居然挖掉了。在江南,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一排排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的香樟,却远不及老屋前那两颗风水香樟给予憨猴的心神宁定之感,被倒掉的香樟,成了憨猴心中化不开的乡愁。

    对方名字从来出不了口,“他爸”、“你妈”,便是父母间的称呼,无论近在眼前,还是一个在山谷、一个在山顶,名字似乎很可耻,有失尊敬。肆意诋毁、借用组织之手来倒掉自己人,母亲却又不遗余力。

    大丈夫本该头顶青天、脚踏四方、奔赴疆场,为家人遮风挡雨,心系一家人的生存与未来,履行养家糊口的天职。对妻儿的尊重、呵护、妥协、付出,未将工资、工作、尊严攥在自己手中,被拖后腿、被消耗的父亲,见识、良好修养化为尘埃,自废成窝囊,软骨症、血性抽干、中枢神经失灵、六感麻木,虽然活着,却仿佛被阉割、被圈养。

    毁灭父亲,母亲,砍掉了自己的一条大腿、左臂右膀,母亲就是那独臂大侠,可她没有那大侠的硬核实力、只有骇人的气势,困顿却强悍、而又力不从心的母亲,一颗慈爱温暖的心,荡然无存,心理疾患,无可避免。

    被毁掉的父亲,正是被母亲连根拔除的参天风水香樟,灾难再也挡不住,傻冒、憨猴、蠢猪、笨牛,人生悲剧,就此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