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胜新婚,陈自带着舟舟住回去的第一夜,没人顾得上去给舟舟讲睡前故事。小孩儿一个人在房间里摆弄他的奥特曼,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就抱着玩具去敲他爸房门。

    没人开门,但也没人锁门,于是小孩就这样抱着奥特曼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头黑漆漆的,连盏台灯都没开。舟舟有点怕,踮着脚走进去,好小声地喊了声爸爸,你们睡了吗。床上被子鼓囊囊地堆了一大团,底下掩着他两个爹,听见他喊,被子动了动,陈自很压抑、很憋闷地哼了一声,在被子底下踹了许慈缘一脚,意思是你能不能看看时候,孩子来了你他妈就先拿出去。许慈缘憋着笑嗯了一声,没动,甚至把陈自抱得更紧了,他说舟舟,爸爸很累了,你今天就先自己睡觉好吗?明天再给你讲故事。

    舟舟似懂非懂说好,转身回自己小房间去了——小孩子,蹦蹦跶跶就回去了,没关门。

    陈自从被窝里探出双眼睛,看到房门没关,然后把目光转向许慈缘,说你还想不想继续?那你去关门。许教授还能怎么办,只能狠亲老婆一口,然后跳下床去关门——两步路的事情,他懒得穿裤子,直接晃着鸟就去了,谁晓得陈舟居然去而复返,抱着奥特曼又回来了,父子俩站在卧室门口大眼瞪小眼。

    这种时候许慈缘捂不捂都很尴尬,手还扶在门把上,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心中庆幸他们窗帘拉得严实,小孩子也看不出更多东西。舟舟倒是没想这么多,说爸爸你要上厕所吗,那你快去吧,我和奥特曼陪阿爸睡觉就好了。

    他们家的分工向来明确又合理,陈自负责一日三餐,许慈缘负责带孩子,其他家务都一起干。一起干的意思在大多时候指分工合作,比如我洗碗你拖地,但在某些许慈缘特别想腻歪一下的时候就真的是一起干的意思。陈自洗碗他也要贴在后面,脑袋搁在老婆肩膀上跟老婆搭话,说今天中午在学校又没吃饱,食堂的炒菜越来越难吃了,一点也没你做的好吃,还好明天周末不用吃食堂了。你这件衬衫蛮好看的,颜色跟我上次买的领带很搭,等下要不要试试。我给舟舟买了卡片机,他今天晚上可以自己找故事听……我今晚一定记得锁门。

    陈自给他一肘子,说锁什么门?明天你还要去医院复查,今天就老实点吧。

    许慈缘没讲话,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就是因为明天要去复查,所以今天是最后的晚餐了,要好好吃慢慢吃。

    陈自没听懂,或者是听懂了装不懂,一边把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橱里,一边翻了许教授一个白眼,说别给我整这矫情的,除非你明天能在脑科查出脂肪肝来,不然家里晚饭总归有你一口。

    许慈缘苦笑一下,家里有孩子,他不好意思亲陈自,只好把陈自手拉过来,拿毛巾把他手上的水擦干净,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啊,不管明天查出什么来都不许生我气。

    第二天许慈缘去复查,医生望着新拍的片子,满脸不解,好半天才问,许先生,你确定你的记忆恢复了?可是从片子上看你脑部的血块并没有消失啊。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就有点不合常理了,我们恐怕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许慈缘望望陈自,然后坦然点头,说你查吧,我就是想起来了。

    ——这语气就很怪了。且不说许教授饱读诗书待人有理,就说一个正常情商的人面对医生的问诊,也不会用这种摆烂一样的语气讲话,什么叫你查吧,什么叫反正我就是想起来了。

    陈自很无语地瞥他一眼,扭头对医生解释说您别听他的,他逞强呢,其实压根没想起来多少。

    医生舒口气,说这就对了嘛,不过你们也别着急,这种脑震荡引起的短期失忆一般没有脑组织结构的严重损伤,想起来是早晚的事。

    许慈缘跟在陈自后面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他表情很复杂,愧疚又心疼,仔细看眼底还有泪。

    你早就知道?许慈缘问,那你干嘛不揭穿我,你不是说最讨厌别人骗你吗。

    陈自点头,说对啊,可你又不是别人,你是许慈缘。

    许慈缘突然就绷不住了,眼皮一颤,一颗泪就滑下去,他说对不起啊陈自,真的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记忆,它怎么就能把你给忘了呢,明明你对我那么重要,明明我那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