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逢蹲下身,捡起那卷鱼线,转身把它放回吧台。

    趁目标背对着沙发,温斯顿轻轻挪动身体,靠柔软厚重的地毯吸收自己移动时产生的微小声音,他要从沙发底下出去,用手枪瞄准自己的目标。只要发出一点动静,他就有可能被发现,他因此全神贯注,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段逢在喝酒,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吞咽的声音。酒杯见了底,他放下杯子,用两根手指缓缓解开袖扣,将两边袖子挽到臂弯处,露出强壮的小臂,手背及小臂上鼓出的筋络线条如叶脉缠绕着。

    他拿起鱼线,扯出线圈一头,往右手掌上缠绕,线卡在虎口处,缠了一圈又一圈。

    他继续说:“屠尽印第安人后,刽子手们在满是尸骸与鲜血的土地上庆祝感恩节,感恩印第安人慷慨地与他们分享食物。”

    温斯顿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接下来只要抽出手枪,瞄准他的目标,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直到这时,温斯顿才意识到他的目标已经不在吧台边上了,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人呢?!

    两边肩胛骨中间突然传来一股压力,腰上的手枪被踢飞落到对面的沙发上,温斯顿猛地回头,头抬起的瞬间,眼前闪过白色的残影,脖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纤细的鱼线,勒住了他的脖子。喉部的压迫带来恐怖的窒息感,温斯顿试图挣扎,踩在背上的那只脚的力道让他根本没法翻身,他去抓鱼线,但鱼线已经深深勒进了皮肤,对方控制着鱼线的双臂如同钢铁造就,没有一丝犹豫或颤抖,他从这毫无怜悯的行动中嗅到了死亡冰冷的气息。

    他胡乱抓挠着脖子上的鱼线,指甲在皮肤上挠出了数道新鲜的划痕,鱼线却越嵌越深,鲜红的细小血珠陆陆续续从鱼线下渗出来。

    “我那可怜的小侄子,看到新奇的东西就想占为己有。他学习自己信基督的大嫂做餐前祈祷,睡前也祈祷,洗漱前也祈祷。他做所有事前都祈祷,连祈祷前都要先祈祷。

    “他只有一句祈祷词,原本用于餐前祷告,在杀人之前,他也用相同的祈祷词。他说,”

    段逢深深叹出一口气。

    “‘感谢你的生命赐予我食物。’”

    忽然,温斯顿·卡米拉的身体开始剧烈颤动,他张着嘴,两颗眼球暴突,头颅后仰到了极致,脸色发紫。他从喉中发出“呃”的含糊音节,这是他在人间的最后遗言。

    “最后,我的小侄子,他的生命成了鲨鱼的盘中餐。如果鲨鱼也做餐前祷告,它会在用餐前感谢他的。”

    段逢松手,温斯顿的脑袋砸在地板上,再无生气。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完感恩节故事后发问:“哇哦,他做爱之前也祈祷吗?”

    段逢眼里带着笑意,做了个用下唇顶起上唇,嘴唇微微撅起的小动作,“或许吧。”

    他灭了壁炉里的火,客厅躺着一具死因为窒息的尸体,窒息伴随的大小便失禁,恐怕很快会让客厅里的气味变得不太好闻。

    “帮我联系一下清道夫。”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