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春雨落下时,城市早已被浓雾笼罩,街道上渐渐地热闹起来,石板路上来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只是他们的身形和脸庞都蒙胧胧的,往往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来人的模样。在街道的拐角处,好像以往范志平叔叔摆摊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人啦。一开始,周围的人并没有在意,毕竟在这个忙碌的早晨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那个瘸子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和周围的人也不打招呼,人们很难注意到他,他那身开了花的破棉袄,在那个时代也很普通,在这个人流混杂的地方确实也不起眼。当年知道他是谁的人,经过了这么多年,对他的警惕心也渐渐平复,对于他是否来过,是否已经离开也逐渐麻木了,甚至很多的人都忘记了他叫什么,他是谁?

    不过,到了下午,一个还残留一些警惕意识的街边小贩终于发现了异常,那个混过帮派的瘸子没有出摊,是病了吗?他没有犹豫就报告了上面,上面立即派人到家里查看,只是阁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被褥也都不在了,再到工厂的泵房里去找,那个上白班的人,也说是没看到范志平,确实也是实话,自从两个人开始轮班,他们就没办过交接,自然也没办法碰面,当然更主要的,这人不想与汉奸的儿子有任何瓜葛。

    上面立刻就警惕起来,两个危险分子失踪了,这事可不小。很快的,各地的墙头上便贴出布告,范志平叔侄俩人的头像赫然在上面画着,只是一个月过去了,没有音信,三个月、半年、一年过去了仍是没有音信。那墙上的布告有的被雨水冲刷,有的被大风刮走,更有甚的,被内急的人随手扯下。

    时间似乎能抹平一切,渐渐地人们已经忘记了还有两个人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斗转星移、世事变迁,这个城市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那些事似乎都沉入土中,没有人记得,更没有人提起。

    而这一天,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踏上这石板路,他的身体很胖,肚子很大,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脸上的赘肉也随着身体的运动上下颤动着,头发已经花白,皱纹也已爬上宽宽的额头。他戴着茶色的眼镜,不注地左右环视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而在他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姑娘正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老人。老人骨瘦如柴,却仍睁开迷离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突然老人口里发出嘶哑地话语,“志平、志平!”手指却艰难地指向街道的拐角处。那姑娘急忙唤住前面的男人,“爹地,二爷爷叫你!”,那男人回过头来,在轮椅前蹲下,“叔,你这是?”,老人又讲“那里,志平!”

    男人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眼里涌出泪来,三个人来到这拐角处站了很久。当他们离开时,那里只留下一声叹息!

    当年的工厂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处巨大的广场,在广场的中央树立着一座石碑。而那个阁楼却还在,不过却成了一家火锅店的库房,里面堆满了杂物,老人已经爬上不去了,只有男人进了那里,却呆了很久,当姑娘上去寻找时,却发现男人躺在地上哭泣。

    而当他们下楼途经厨房过道的时候,男人却停住了,他慢慢地摘下眼镜,眼神却直直地望着里面蹲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看样子有五十多岁,身形瘦小,头发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着,在她面前的大盆里盛放着用过的餐具,她正费力地清洗着,并没有注意到楼梯边的男人。

    男人的手在颤抖,声音在喉咙里回旋,却并没有发出来。许久,姑娘伸手扶住男人的臂弯,男人才伸手在姑娘的手背上拍了拍,转身回到火锅店的餐桌旁,老人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叹了口气,“阁楼还在,只是成了这店里的库房,还是算了吧,就让一切都过去吧!”老人眼里闪过一丝安慰,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

    男人低声对姑娘讲了几句话,姑娘答应一声便出去了,不多时,姑娘提着一个袋子回来,又给男人拿来一张纸。男人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进袋子,来到柜台边,“老板,给我们结一下账!”柜台后的老板态度很热情地答应了一声,算起账来。

    男人将几张钞票递了过去,又说道:“另外,还请麻烦您一件事!”老板接过钱,“您有什么事,尽管说!”男人笑了笑说:“你们这的那个洗碗工,就是那个头发全白的女工是我的同乡,她家里给她带了点土产,麻烦您一会儿交给她!我这哪还有些事就不见她了,烦请您告诉她,家里人对不起她!”老板疑惑了一下,就笑着点头说:“没问题,一会儿我就给她!”男人忙说:“那就谢谢您啦!这钱就不用找啦!”说着,三人便离开了火锅店。

    当那女人听到老板转达的话,满是疑惑,她擦干手颤抖着打开袋子,取出那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话:“也许我们不该相遇,但造化弄人,又让我们相见了,终究是我欠了你的,奉上一些心意,愿你过得好些!—范志平”那女人已经泪流满面,她歇斯底里地哭号着跑出店外,可她要去哪里找呢?是悔恨、是懊恼、是自责、是无奈,她此时只感到心如刀割般疼,慢慢地打开袋子里的纸包,是一摞摞的钞票,她再也无法抑制,掩面痛苦起来。

    而此时,范志平三人已经踏上离开的轮船,没错,这男人就是二十几年前失踪的范志平,而那老人便是他的叔叔,身边的姑娘是他的女儿。范志平是不敢回来的,这里有他的快乐,更有他的痛苦,他不想再想起那样的痛苦。如果不是叔叔年事已高,将不久于人世,希望回来看看,他是坚决不会回来的。可如今回来了,他却放下了心结,那段时光、那段往事将只是无法忘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