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平三人的目的地是上海,他在那里有一家分公司,主要从事木材的进出口生意,而公司总部设在了香港,但每年范志平都会在上海待上几个月,打理一下这边的生意。

    三天后他们到达上海,下了船便去了当年的码头,那里已经变成了临江公园。范志平把叔叔推到江边,滔滔的江水仍旧奔腾着向东流去,好像从未有任何的改变,岂知这世上已经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啦!

    叔叔此时已经是非常得衰弱了,但他仍强打着精神睁开双眼,用迷离的眼神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似乎要将每一个地方都记到心里,他准备带着这些去见他的哥哥。就在当天夜里,在上海的一家私人医院里,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闭上了眼睛。

    范志平很伤心,他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结果,但他仍无法释怀,曾养育自己,和自己苦了一辈子的叔叔走了,他的心像是被割去了一块,他独自坐在书房里,久久没有出来。女儿走进书房,蹲在他的旁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爹地,别伤心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说着,递过来一片药和一杯水。

    范志平接过水把药吃了,“丽云,我没事,你回香港吧,那里的生意交给你啦!我要留在这里,木材的生意虽然不错,但我们还要拓宽业务范围,国内这几年的经济形势很好,我想投资做房地产!”

    范丽云抬头看着父亲,“爹地,你回香港吧,做房地产你的身体受不了的,我来做吧!”范志平抚摸着女儿的头,笑了笑,“还是我来吧,这里的情况很复杂!你把木材生意经营好,我才能放心!我没事的!”

    范志平的身体确实不好,当年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在深山里藏了一个月,等感觉风声小了些,才敢出来。范志平认为只有向南逃才有生路,白天是不敢走的,都是等晚上人们睡熟后才出发,等天亮前再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带的粮食很快就吃完了,只好以野果、草根充饥,反正路上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有时,范志平也去路过村子里面偷吃的,那时候哪家也不宽裕,有点吃的都倍加珍惜,如果那时候有保险柜的话,一定会有人把吃的东西锁起来的。可想而知,他偷起来有多困难,有几次被人发现了,打一顿又给扔出来,倒是很少有向上面报告的,主人家也希望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只有一次他被抓住,那家的男人要去报告,等那男人走了,他说服那家的小孩松开绑绳,自己就逃了出来。他回去藏身处找到叔叔,两个人一口气跑了五十多里,叔叔走不快,他就背着叔叔跑,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就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啦!

    就这样,他们走了两年才到了一个叫蛇口的地方,这里与香港只有几公里的距离,在这边能遥遥望见香港那边的灯光。那个时候,这里查得很严,倒不是专门来查范志平他们的,而是在这里有很多和他们想法相同的人,他们都想去对岸。

    范志平和叔叔躲在岸边的红树林里等待机会,他曾问过当地人,说最适合过海的时间为每年八月和九月的初三到十八之间。根据海潮涨退的规律,当地人总结出了谚语:初三十八水顶流。在这段时间下水为顺水,不用太费力就能游到对面。

    时间还有很远,范志平叔侄只有等待啦,可是也不能一直藏在这树林里啊!他们小心翼翼地寻找栖身之所,找到附近渔村的酒坊,求那掌柜的收留。掌柜的人不错,也没怎么询问就同意了。他们便在这酒坊安顿下来,虽然酿酒很辛苦,但确实比较安全,人可以整天不出作坊,也没人感到奇怪,这里还有足够的吃的。那掌柜的似乎并不关心手下人是什么来历,可能是因为像范志平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也懒得问,有人查便叫他们藏在谷堆里。

    等到了日子,两个人吃了晚饭,跟掌柜的打招呼就要走,那掌柜的却给他们一个牛膀胱,“我知道你们要去哪,自己要当心,这个你们用得上,拿去吧!”范志平感激涕零,接连感谢后,便和叔叔来到岸边下了水。

    两个人的水性都不错,范志平从小在江边长大,自然水性很好,而他叔叔也是打小就学了游泳,虽然不标准但也不会太差,这段时间他们在酒坊打工补足了身体的亏空,也算是调整到比较好的状态啦。一下水他们便游得很快,只是水面上有巡逻的小船,他们不敢长时间浮出水面,这时候,酒坊掌柜给的牛膀胱便派上了用处,在水面上灌满了气,然后拿到水下,两个人轮流着补气,一边游,一边顺着水流漂。

    叔叔到底年龄大了,体力很快就不济了,“志平,志平,我没力气了,你走吧,别管我了!”范志平一边划着水,一边扭回头,“叔叔,我就是死也不会丢下你的,我拽着你游!”范志平腾出一只手抓着他叔叔的胳膊往前游,他的力气也用到了尽头,胳膊和腿的摆动越来越无力,动作也越来越乱。

    范志平咬着牙,手、脚已经没了知觉,但他仍机械地划着,时间像停止了一样,前方依稀可见的岸边是那么得遥不可及。“爸、爸,你要保佑我们,你要保佑我们啊!”范志平在心里不断祷告。

    当他们到了岸边时,范志平已经昏了过去,他叔叔拽着范志平的胳膊往上拉,等把他拖出水面,他也昏了过去。等范志平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周围有几个赶海的人,但似乎没人注意这里,看来他们常见跨海过来的人,或者是认为范志平他们已经死了。范志平推醒叔叔,两个人都没事,只是有一些虚脱,歇一歇就没事了。

    只是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年轻的男人朝他们跑了过来,而那几个赶海的人一见这几个人过来赶忙就离开了,竟不敢多看那几人一眼。那些男人一个个都敞着怀,胳膊、肩头上都纹着各种图案,范志平叔叔一看便苦笑道,“又是帮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