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已至盛夏,京城里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燕子门和疯猴,早已经销声匿迹,茶楼酒肆中的话题也渐渐转换,自从四月里清廷与沙皇签订了《交收东三省条约》后,京城每天热议的话题大多离不开这个。

    “虽说那老毛子被迫签订了条约,同意在一年半内分三期撤兵,可眼下已过两月,老毛子据说还在东北迟迟不肯退出,这朝廷也不知到底如何做想,十多万戍边精兵,竟然转眼被打得落花流水……”

    杨猛此时与春桃正惬意地坐在二楼中磕着瓜子,虽然这年头女人很少抛头露面,更别说坐茶楼泡堂子,可在这乱世之中,江湖上行走的人物也越来越多,很多人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与李云龙在京城武门中暗中折腾了一个多月,杨猛才算拿到了解药,虽然将春桃身上的药毒去净,但毕竟留下了些一时难以去根的虚症。

    如今虽然已是盛夏,可春桃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看起来甚至有点弱不经风惹人怜爱,看着自己的女人整日在家里陪自己练拳吞气呆着郁闷,索性今天带着精神好了些的春桃出来透透风。

    据常海上个月传来的消息,原来的二当家刘奎麾下的响马,被他联合春桃的手下在关外彻底的断了根,如今大概往京城里投奔岳峰来了,至于让春桃回去做大当家的建议,无论是杨猛还是春桃本人,显然都不愿考虑这个,至于常海心里其实也渐渐明白,只是怎么也要给王大胡子手下的心腹做个样子。

    杨猛不愿意,是因为他隐约记得再过一年,恐怕日俄战争就要爆发,到时候关外就是个超级绞肉机,即便跑回去不死,估计也得生不如死。

    春桃不愿意回去,一是前夫的大仇还没有报,二是接连经历了两次生死的磨难,她如今也终于看开了,宁愿放弃以前所有的东西,也再不愿离开这个至今还不到十八岁的小男人。

    东北的女人敢爱敢恨,即便以后可能会有人说闲话,可春桃仍然愿意。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毕竟比杨猛大了十岁,与其早早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还不如先这么不记名分地守在他的身边,终日教他写写字打打拳,胜过做其他什么无聊的事情,至于前夫王大胡子的仇,春桃相信这个比纯爷们还爷们的小男人,自然会比她这个女人还要放在心上。

    很多话,真的不必全都说透,何况在杨猛的心里,从来也没嫌弃过春桃的年纪。比起自己两世为人,桃姐仍是需要人哄着的大孩子呢,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能甘心地将身子给了自己,如果不好好待她岂不是要天打雷劈,何况像这样每日专心练拳的平静生活,不正是自己前世希望的么。

    除了练拳,杨猛又多了两样差事,那就是按照桃姐的要求在院子里种些果蔬,闲来甚至还要用毛笔练习如何写字。

    当然,桃姐说的种植果蔬,绝对是件需要技巧和力量的活计,不单不许用锄头耙叉等器具,在徒手耕作的过程中,还要保持中正平衡的太极步法与混元桩功。

    至于写字这件事,起初杨猛还是十分不理解的,不过在桃姐亲身为他示范了几次其中含义后,如今每当练拳疲惫之后,杨猛便会主动地苦练书法,终日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贴》。

    按照桃姐的说法,形意本是脱枪为拳的技击手段,而古枪法据传乃是王羲之的侄子王泯之,用古天文测量的工具——枪,发明而来。

    所以王羲之的笔法,也可视同为枪法之母法,其笔杆即是枪杆,其字之所以可以入木三分,更是说明书法与枪法本就是绝对相通相成的。

    杨猛很擅长倾听,同时更擅长发现,在苦心钻研《兰亭序贴》一个多月后,渐渐从那些纤细的笔画中,发现了雄劲浑厚的发力技巧,同时也从每一笔中看到了‘阔点为圆、缩圆为点’的动势与道理,一寸大小的汉字之中,不觉已经化作三米大枪,在字里字外扎来挑去……

    《兰亭序贴》三百二十四字,亦如三百二十四位形意拳师,在不断倾诉着暗合着自然天道的古朴技法,短短的两个月,便让杨猛忘乎所以,茫然不知身处何处,只是终日追逐着一枚枚汉字奔走于脑海之中。

    奇妙的是,当杨猛感悟完《兰亭序贴》最后的‘斯文’二字时,拳脚之间明劲终于彻底收敛,连太极打法中吐劲如针的的描述,也终于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练到这种程度,桃姐仍没有让杨猛放下书法这门功课的想法,只是又在一日与杨猛搭手的过程中,提醒他仔细看自己的手。

    杨猛定睛瞅着,眼见那双白净如玉的小手在自己面前竖起,随着拇指、食指、中指、小指一点点瘫软,唯独将无名指挺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