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母亲正在外面做饭,他瞥了她一眼,她做的饭可难吃了,如果可以,我还想换个胃。

    你打算怎么换?摔可摔不坏。

    我有办法。

    他坏笑着摸了摸肚子。

    现在仅剩的自然体学生中非常流行换义肢,大环境如此,现在走在路上没有几位自然体的人类了,有点钱的人都在换机械器官,非常有钱的人大抵是全身都换成了义肢。

    我们学生会好像除了我以外,基本都是机械体了。

    我倒不是太想换,一是因为我确实没钱,二是因为我也不打算活多久。

    今天回家的时候,发现筒子楼里好像来了新人,一台古董破烂小货车估计停在楼下十几分钟了,车顶已经聚集了一小层灰白,几个人搬着一台床向上走,一个大肚肥圆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室里下来,汽车因为失去了他的重力,灰尘从车顶滑落到他的脑袋上,他伸出手拍了拍,那些小精灵以他为中心像四周漂浮过去,有的散在他的肩上,有的落到地上,有的随风刮到车身上,又跌下去,从“暗日纪”的那天爆炸声开始,新尼罗市的灰尘就这么从高处跌下来,一跌就跌了十几年,像大雨倾泻一般(也许我该这么形容,但是新都市从未下过雨),齐刷刷地聚集到最低矮,最肮脏的,最能吸灰的筒子楼里去。

    跟着下来的是副驾驶穿着高跟鞋的15,6岁的女孩,她出现的时候对面刚巧开过一辆车,远光灯打在她的身上,灰尘像卫星一样绕着她在跳舞。

    我从旁边走过去,看见那个男人搂了那女孩的腰,她的屁股挺翘的,他的手朝下游走,拍到她的臀部上。

    她嬉笑的向他转过头,从侧面看,鼻子挺拔皮肤白暂,左眼角下有一枚痣,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她看见了我,涂着睫毛膏的大眼睛冲我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她的手指甲上镶着波光闪闪的假水钻。

    我没有理她,紧了紧自己的兜帽。

    我回到家,听见隔壁慢慢的搬了进来,一晚上,声音断断续续的,都没有怎么睡好。

    失眠困扰着我,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些偏头痛。

    我带上了耳机,打开了窗户,夜风把大量的星尘吹了进来,我平躺着,觉得它们像一层纱巾,落在我的脸上,柔软无比。我从历史书上看到过以前的旧都有个区府,尘埃也是与新尼罗如出一辙漫天飞舞,只不过它们刮得是黄沙,起大风时让人喘不过气。

    相比较下,新尼罗要好一点,至少我目前还呼吸顺畅。

    我朝窗户的位置挪了挪,我们这座筒子楼在巨型社区的夹缝之中,四周高耸的摩天大楼像佛寺门前焚香炉中巨高无比的贡香,挤开我们的地盘,死死的插在城市之中。他们伟岸的身躯挡住了网络的信号,上古遗迹的筒子楼,在他们趾高气昂的凝视下如同爬行蚁族。

    它凭借着拂风和空气,灼烈的燃烧着,发出滚烫多余的热能,无穷无尽的吮吸着蝼蚁堆砌而成的木屑香料,迸出朝阳一般的火光,烟蒂燃烧,聚集成塔,最终无力支撑消耗殆尽,无数细小残沫从高处跌落下来,漂浮在头顶从未出现的晴空之中,飞拥到土地污浊的胸膛中,粘粘在蚂蚁肮脏的面容上,盖过了它们矮小的世界,形成了烟雾缭绕的都市。

    我只有靠近它们,才能靠近网络。

    我把手伸到外面,夜风微凉,云端机黑屏安静等了一分多钟,在虚无缥缈的夜色中,像聚光灯下的萤火虫一样微微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