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分,烟柳满城。

    天幕山下的小池镇,行商小贩还未铺张,长街尽头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几声断断续续的惨叫由远及近。

    天幕山是修仙大派,山脚城镇一向太平,少有这种事情发生。

    有早起的少女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支起轩窗,就见马蹄下烟尘滚滚,马上少年逆着晨光,五官在半明半灭的阴影间也极是英气,一身锦衣红如烈火,他右手握着缰绳,左手抓着把流光溢彩的红色仙剑,如果忽略马后拖着的震天惨叫,几乎像是十六七的少年踏马游春。

    少年极是敏感,察觉有人窥伺,立马转过头来,那一眼竟如出鞘之剑,把那份逼人的俊美又夹带上三分刺人的凛冽锐气。

    少女一惊,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叉杆。却见刹那之间,那少年眼里的锐气尽褪,转而变成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清浅笑意,如柳絮沾湿晨露,穿过日出前微凉的薄雾,迎面轻轻拂过。

    轩窗“啪”的一声闭上,少女手里的锦帕也盈盈飘落,连带一颗纷乱跳跃的娉婷春心,久久不停。

    沐惊枫在天幕山巍峨耸立的山门前才停马,扔了缰绳,懒懒地侧过头,看向马后早就狼狈不堪的人,“乔云飞,被人在马后拖行的滋味如何啊?是不是甚妙?”

    乔云飞就是马后被绑着的灰头土脸的人。

    比起人,此人更像是一颗浑然天成的球。身上华丽的布料早在三天三夜的拖行中变成了破布烂条,白花花的肥肉裹着三天三夜泥里来土里去搜刮来的烂泥菜叶臭鸡蛋,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销魂芬芳。

    若不是体型辨识度过高,谁都看不出,这就是修真界十大世家之一的乔家三公子。

    乔云飞趴在地上,嚎哭得沙哑的嘴里“呸”地吐出成分复杂,气味更复杂的不明混合物。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被摧残了三天三夜,马咋一停下,他的胸腔竟没有了恨,反而洋溢满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激。

    他抬起眼,本就不大的豆豆眼升级成了豆眯眯,在那许久未见的一线光明中,马上红衣少年的身姿都显得高大神圣了许多。

    三天前刚被沐惊枫从醉花楼美娇娘怀里提着头发扯出来时,乔云飞还十分有骨气地一边怒骂一边想,枫狗如此辱他颜面,他往后在翠翠面前都再抬不起头了!他此生必要与枫狗不死不休!

    现如今,他已经只想这个祖宗早点放了他,他以后十里外闻见他的味就绕道走!这厮做起事来真的是全然不顾任何章法,毫无规矩可言,他算是怕了他了。

    起先,他还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了这个祖宗,现在听沐惊枫这么问,他才清楚了。

    他不过是一个月前看上个天幕山外门杂役的妹妹,那杂役却不识好歹,他才拖着他在马后跑,给他个教训,让他改日把妹妹送上门。

    谁知竟然就被沐惊枫知道,还管上了!大半夜把他从醉花楼扯出来,在乔家祖宅祖坟边都跑了个遍,丢脸丢到了祖宗家,真是修真界独一份,偏偏他还惹不起。

    天幕山出了名护短的扶莲峰峰主独孙,谁敢惹!即便他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也是天下草包中最不好惹的一个。

    沐惊枫坐在马上,一只脚曲起,一只脚随意垂着,黑色长靴上嵌着的云纹朱雀石随之在晨光下一闪一闪。他嘴里叼着根不知道哪里摘来的草叶,桃花眼微眯,一派悠哉作派,晨光在他眼皮上一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