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轻松是暑假还没有过完,许文还沉浸在对海市生活的向往中,她却已提前出现在海市,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那天早起,许文便感觉自己心神不宁,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走出酒店,煎饼果子小贩车前,许文要了一个煎饼,旁边两个女孩讲述着,步行街那边发生车祸,没来及抢救人就没了,受伤的人没有家属,现在人还在路边躺着呢,现场凄凉有惨烈。她饶了一条街,避免看到车祸现场,照例来到‘等你归来’,开门,整理,开始营业,她让干妈给她找了一个客人落下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便开始忙了,店里陆续有客人进来,临近中午,她去看手机是否充满,手机居然关机了,不知道是故障还是误操作,她按下开机键,手机点亮。没有名字的陌生号码打来,那个号码不是别人,就是删掉的三姨的电话,那个号码她烂熟于心。她感觉心跳忽然漏了几拍,故作镇定的接起电话:“喂……”话音未落,三姨急忙的说,“你手机怎么一上午都打不通啊,你爸出事了,你来了再说,我们都在,海市,你快坐飞机过来,现在、马上,钱够买飞机票吗?”“够了”许文挂了电话。恰巧干爸这时来到店里,许文用颤抖的声音给干爸复述了一遍,干爸第一时间,拨通航空公司电话,给许文订了一张最快到海市的飞机票,然后让许文快收拾东西,证件和手机,又往许文钱包里塞了些钱,拉着许文走出店里,打了一辆车。车上握着许文的肩膀说道:“孩子,看着我的眼睛,认真记住我现在说的话,首先,不要慌,做好心理准备,最坏的结果可能已经发生,第二,你要自己面对生离死别,干爸不能陪你去,不了解情况的人可能会误会你我的关系,第三,如果牵扯到钱问题,大人可能会拿你做砝码,你可能会见识到人性的可怕,跟钱有关的事,你不要发表意见。让大人们自己决定就好。第四,最重要的一点,见了面,好好陪陪爸爸,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爸爸,好吗?记住了吗?”

    许文还在消化着干爸的话,她想起早听那两个女孩谈论的那场车祸的情景。小学的时候,爸爸还算是经常见到爸爸回家的,她总是问爸爸:“在外面工作辛苦吗?”爸爸总说:“辛苦工作可以换来更多的幸福。”印象中的爸爸,总是满脸胡渣,偷偷背着妈妈给他零花钱。“上天保佑,上天保佑”许文在心里默念。车到了机场,干爸拥抱许文嘱咐道:“好孩子,干爸只能送你到这了,有处理不了的事情,给干爸打电话好吗?记得报平安!”许文登上飞机,给三姨发了航班信息,手机关机。

    一个半小时候,飞机抵达九百四十公里外的海市,机场出站口,许文打开手机,三姨发来一个具体的位置,海市第三人民医院,她打了一辆车,坐上,泪水已经再也绷不住,不自主的直流。到了医院门口,两个西装模样的人上前问她是不是叫许文,是不是许强的女儿。许文站在医院门口问道:“我爸在哪里?”那二人却说:“先去对面的宾馆吧,你妈妈她们在宾馆。”

    许文在宾馆门口见到了三姨,三姨迎上来,拉着许文的手,低声说:“一会你什么也别说,哭,哭的惨一点。”

    “我爸呢?”许文问道。

    “你爸在医院里,一会带你去看。”

    “我想先去看我爸……”

    “现在不是时候,先看你妈吧,她在宾馆等你……”

    许文扭脸看着偌大的医院,不知道父亲此刻躺在哪栋建筑里,是否跟自己一样,想赶快见到彼此。

    上了宾馆二楼,穿过静静的走廊,有几间房门大开着,跟随着三姨走进其中一间,母亲躺着床上,露出半张脸,半睡半哭的样子。许文在屋子里扫视一周,三姨、二姨坐在床边,三姨夫、牛伯伯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许文目光落在了牛伯伯身上,“你牛伯伯以前在报社工作过,见多识广,就也来了,这种事你牛伯伯见的比较多,能说上话。”三姨说道。

    三姨夫指着那两个穿西装的人说道:“我大哥女儿也到了,你们看看,孩子命苦啊,还在上学,还没有结婚,你们肯定要补偿点学费、嫁妆的。”

    “对,怎么说人也是被你们老板撞死的。”二姨紧跟着三姨夫说道。

    撞死的,撞死的,爸爸此刻是一个人孤独的躺着吗?许文心里想着,即使她心里有预期,但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感觉全身麻木,心脏没节奏的乱跳。身边的三姨扶她在床边坐下,扭脸对那两个穿西装的人说道:“刚才谈的那个数肯定不行,现在是一儿一女,不光是一个儿子。”

    儿子?许文在想到底怎么一回事,会是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吗?那两个西装人走后,三姨对许文说;“走吧,去看看你爸。”路上三姨缓缓的说:“有些事早该告诉你的,只是想让你安心上学,其实你刚上大学,你妈就来海市找到你爸,想问你爸要点学费生活费,却发现你爸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都8岁了,但是你爸的那个儿子得了病,过的也是穷困潦倒,你妈气得不行,回去后工作时候差点把手指切掉,后来还病了一场……”

    说话间二人来到医院,走到离门口最近的急诊室,父亲安详的躺在上面,已临近酷夏,天气闷热潮湿,他却仍穿着外套,一身破旧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厚厚一层血迹,宽宽的黑裤下面一个条腿似乎有些变形,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耳朵里塞着棉花,许文走进父亲,父亲的头发上全是已经干了的血,鼻孔、嘴巴也塞着棉花,嘴巴微微张着,许文摸了一下父亲的手冰凉刺骨,没有一点余温。泪水一点点顺着脸颊流下,落在父亲的衣服上……

    旁边过来两个护士道:“你们到底协商好了吗?急诊不能久放的,要么拉走,要么转太平间,这都快一天了,你们快点决定。再不拉走我们报警了!”

    许文拉着父亲的手站在那里,替父亲整理着衣角,这时一个陌生女人拿着一个袋子走到床边,“寿衣买来了,定做来不及了,跑了好几个店面才买到。”那女人边说边抹眼泪。三姨接了个电话转身对许文说道:“走吧,警察局那边说监控调出来了。”

    天色灰蒙蒙的,三姨拉着许文出了医院,来到一辆车旁,上了车,牛伯伯已在前座。车上很静,大家一路都没有说话。许文眼里满是父亲活生生的模样,无法跟刚才那个看起来年迈失真的模样对上号,没变的只有那双款而大的手,只是再摸却没了温度……

    到了警局,来到一间办公桌旁,警察背对着他们说道:“确实是主动碰瓷,监控也能看出来,跟肇事车辆上的视频资料虽然角度不同,但鉴定结果一致。轿车车主没有责任,驾驶员经查也不存在酒驾,毒驾。”

    牛伯伯冲三姨使了颜色道:“那就签字吧,我们跟车主自行商议处理、赔偿,就不麻烦你们警察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