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天井的狭小空间,在四周高高耸立的红色建筑包围中,空缺出一方面积不超过五六十见方的绿地,此时,在这片绿地上,正有一群穿着统一制式军装,一个个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凑拢在一起,其中的某些人似乎正因为什么事情,而争论的面红耳赤。楚思南此刻也在这些老人的中间,而且是在最里圈的位置,在他面前的草地上,平铺着那张得自苏切科夫的军事地图。

    “噢,不不不,这不可能,”靠楚思南身边蹲着的那个身体略显发福,秃额头的老军人突然念叨着站起身来,“这样的作战方式,绝对不可能有效的抵御德国人的进攻。”

    “不错,不错,”站在楚思南对面的一个身材消瘦,眼窝深陷,留了一下巴大胡子的中年军人接口道,“现在我们的军力明显还无法和德军相提并论,而德军惯用的闪电战,就是快速的坦克集群推进。思南不是说了,德军现在不仅拥有他们自己生产的3、4型坦克,还有数量庞大的2型以及捷克制的lt-38型坦克,旁的数量是他们在坦克集群战中占据了绝对优势。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要以机动性能更高机械化步兵配合坦克集群,采取高速运动的迂回战术与之对抗……”

    “艾德曼,你说的这个上次已经讨论过了,一样是行不通的,”这次说话的,却是布柳赫尔,他摇摇头说道,“希特勒或许是疯子,但他绝对不是傻子。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布置好我的坦克集群进攻方阵。以机动性能高、穿透力强且防护力不弱的2型作为进攻主力,硬撼我们的坦克集群头阵,以lt-38型坦克组成尖刀的两翼,做侧翼的辅助进攻,并穿插、分割包围我们的坦克集群。至于3、4型坦克,则作为后阵,它们可以发射对单兵及软目标杀伤力强大的高爆弹、碎片弹。在这种进攻模式下,你的高速迂回战术基本没有用武之地,至于说那些配备了反坦克武器的机械化步兵,更是只能充当炮灰。”

    “布柳赫尔同志说得没错,”最先说话的那个老头此时插进来,先肯定了布柳赫尔的说法,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不要忘了我们还有炮兵,还有数目庞大的枪击炮群和反坦克自行炮,他们可都是坦克装甲部队的克星。”

    “费尔德曼,你可不要忘了德国人的航空队,”布柳赫尔反驳道,“虽然说来自空中的轰炸并不能精确的炸毁移动目标,但是德国人却最擅长蝗虫攻势,当如同乌云一般的战机飞过,把成片成片炸弹倾泻到你的炮兵阵地上之后,你的炮队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势吗?”

    ……

    楚思南蹲在一旁,一面静静的听着身边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着对德战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进来这个该死的集中营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了,这里的条件无疑是艰苦的,没有自由,信息闭塞,食宿条件低下,每天除了那一个放风的时间外,他便只能在牢房里面对这些老头子们以及那扇十几厘米见方的小洞窗了。

    不过即便如此,楚思南却觉得在监狱里的这段生活,是他这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段经历,这不仅因为他在这里见到了一些以前从未想过能够见到的英雄人物,更因为他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自从他拿出面前这份军事地图以来,这张沾满了血污的破纸,就成了监狱中这些老帅们的最爱,甚至说已经被他们看成了无价之宝也毫不过分。这些军事狂们最初差点因为得到这张地图的保存权,而挥舞起老拳大动干戈,最终,在图切哈夫斯基主张的按照军衔高低,大家轮流保存的建议下,问题才得以解决,不过在楚思南看来,这个貌似和善的家伙绝对有私心,因为这些人中只有他的军衔最高。

    再接下来的日子,监狱的生活就忽然间变得多姿多彩起来,每到放风的,这些老帅们就会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自己对某一战役的最佳看法或是主攻方略。他们往往是一个人先提出策略,然后另外一个人想尽千方百计去应对,去化解,去反败为胜。每当这个时候,楚思南就失去了发言权,他只能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像个虚心受教的学生。不过这样一来,对他的好处却是不言而喻,眼前这些人抄起来那一个都是曾经统领一方甚至数方集团军的超级统帅,或许他们不擅长游击战,但是要是论到大兵团集群作战,他们却是有着异常丰富的经验。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楚思南现在可是有了最深刻的体会,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原来面对德军闪电攻势,竟然可以有如此多的对策,他也从来没有听谁说过,原来伟大的明斯克、列宁格勒战役都是旨在损兵折将的军事败笔,他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有人会把声名赫赫的布琼尼说成是“只会抱着几匹战马做清秋大梦的马夫”,而苏军元老伏罗希洛夫却是一个“丝毫不懂军事,只能说两句大话的吹牛鬼”,最不可思议的,就连朱可夫也被毫不客气的评为“只会用自己战友的尸体堆砌军功的莽夫”……楚思南有的时候真得很怀疑,在眼前这些老帅的眼里,是不是只有伏龙芝才算是真正的军事大家。

    一个多月的时间,仅仅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楚思南在这些经验丰富而且热情高涨的老帅们的争论中,通过耳濡目染,几乎要成为了一个年轻的真正能够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军事大家。现在的他,也能够在这些老帅们争论的时候,插上几句嘴了,虽然大多数时候换来的都是老家伙们不屑一顾的反驳,但是偶尔也能说出几让人惊讶的话来。甚至连在这些人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图切哈夫斯基都数次夸赞他,说他虽然算不上是天才,但绝对是一个科遭之才。

    一个月的监狱生活并没有磨削掉楚思南的志气,相反,却增加了他的信心,他现在可以给自己下一个论断,那就是即便今后出去了,不靠自己对历史的熟知,而仅靠军事才能,他也能够在这血与火铸就的年代里崭露头角——问题是,他还能有出去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