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萧瑀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走得时候依旧是后门,不虞被人看到……

      对于如此轻易说服于志宁改投门庭,他早有预料,身在东宫的于志宁这些年已经逐渐不被太子重用,地位屡屡下降,待到房俊成为东宫砥柱之后更是靠边站,家族利益无法得到保障。

      更何况现在陛下易储之心坚定,东宫储位朝不保夕?

      对于门阀世家来说,藏书再多、学识再广,却独独不信“忠义”二字。

      帝王手执日月、代天巡狩,将整个天下万里河山、亿万黎庶视为私产,生杀予夺理所当然。可同样生而为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两周以降,世家门阀已经不知兴废多少国家、扶灭多少帝王,在他们眼里帝王也与常人无异。

      你做得好,能够确保我们的利益,我们便扶持你,大唱赞歌宣扬忠义;

      你做得不好,损害了我们的利益,我们便推翻你,将你的名声玷污、摸黑,留在史书之上遗臭万年,然后再推举一位能够代表我们利益的帝王。

      甚至于,彼可取而代之……

      可以说,世家门阀对于皇帝既无忠义、更无敬畏,世家存世之主要目的,便是延续家族血脉,传承家族利益……

      ……

      萧瑀走后,于志宁坐在书斋之中愣愣出神。

      当年他被授予太子左庶子,教导太子、辅佐储君,亦曾一腔忠诚、满腹热血,誓要扶保一位明君光耀千古,顺带着给家族攫取庞大利益,代代昌盛、与国同休,孰料世事无常、照化弄人,今日却升起悖逆之心。

      可这又岂能怪他呢?

      固然太子对他素来优容宽厚,但家族利益为先,时至今日,不得不行此下策……

      于立政轻手轻脚的进来,让侍女将桌上茶具收走,擦拭干净,然后摆手斥退侍女,站在父亲跟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父亲,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于志宁这才回过神,看着儿子挑了下眉毛:“嗯?”

      于立政道:“吾家乃鲜卑贵族,与关陇同气连枝,然则当初关陇兵谏之时未曾守望相助、共同进退,固然因此躲过一劫,却也落下不仁不义之名声。今日若再背离东宫,怕是天下人皆视吾家唯利是图、不忠不诚,又如何立足于天下?”

      这年头,名声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对于世家门阀来说。

      违背道德之事可做,丧尽天良之事可做,首鼠两端、背信弃义之事更是不在话下,但所作所为必须寻找一个冠冕堂皇之借口予以遮掩。就譬如世家皆乃大地主,整日里盘剥农户、敲骨吸髓,但依然时不时要拿出些钱粮赈济孤寡、修桥铺路。

      一旦遮掩不住,便是人人喊打、声名狼藉,族中子弟再想入仕为官,自是难如登天。

      元氏一族为何绵延百年却猝然崩塌?便是因其“活殉”之恶举践踏道德之底线,为天下人所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