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俨默然不语,思绪似乎又回到武德九年那个夜晚……血与火渲染了整个太极宫,城阙之下伏尸处处、血流成河,当他被隔绝于玄武门之外奋力冲杀却听闻李建成、李元吉战败身死的消息,悲怮欲绝,却并未弃

    械投降,而是率部血战力求以死报效。

    他不仅是李建成的部下,更是李建成的连襟姻亲,妻子皆出自荥阳郑氏,夙来被李建成视为心腹肱骨,恩遇有加。

    冯立可以投降,谢叔方可以投降,但他李安俨不能。然而最后力战被俘,为了阖家老小,却也不得不投降。这让他惭愧无地,甚至比不上素来瞧不起的粗鄙之人薛万彻,后者还能集结残兵欲反攻秦王府为李建

    成复仇,兵败之后逃往终南山……

    自己曾经是太宗皇帝的敌人,太宗皇帝的子嗣真的能容忍他吗?

    之所以将他安置在“东宫千牛备身”的位置上,是对他毫无猜忌,还是故作姿态?

    沉默良久,他缓缓摇头:“太宗皇帝以德报怨、宽宏大量,我又岂能背负‘悖逆’之名,让天下人耻笑?”

    虽未明言,但他明白李思暕要说什么,也知道李思暕与那些人走得很近……

    可“弑君”这种事岂是好做的?

    等到遭受反噬,那就是万劫不复。

    李思暕见李安俨略有意动,赶紧趁热打铁:“一切都已谋划得当,只要兄长及时出手控制局势,自然有人背负罪名,与吾等无关。”

    李安俨不信:“这种事谁会顶在前头背负罪名?”

    一旦“弑君”,得益的是所有人,可“弑君者”一定会被推出去承受反噬,因为无论哪一方、哪一派,都要维护一个名正言顺,“弑君”是绝不容许的。

    所以“弑君者”必然会被利益集团所抛弃……

    李思暕凑到李安俨耳边,低语几句。

    李安俨瞪大双眼,震惊失声:“居然有这种事?!”李思暕道:“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但只需挑起这股风潮,那便等于有人替咱们顶在前头,‘弑君’的罪名落在她头上,咱们做的就是力挽狂澜、拨乱反正

    。”李安俨胸中波涛翻涌,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留下的创伤使他时常在睡梦之中被惊醒,多少袍泽奋勇冲锋却倒在路上,玄武门下血流漂杵、尸横如山,他亲眼看…。。

    着秦王手举太子的人头纵马疾驰,璀璨的人生、似锦的前程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其后虽然苟活,余下的却唯有耻辱与悔恨。

    仇恨早已铭刻在骨髓里,无法抹去。

    尤为重要的是,纵然太宗皇帝胸襟如海、气量宽宏,不追究他这个“反贼”的罪孽,可当今陛下会否有一日重提旧事,令他李安俨阖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