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月顺着山涧牵马而上。

    走过一处山谷,前方山坡出现一片枫树,战袍形的叶子,红得跟火一样。

    时月刚才听乡人说,泉水就在这片枫树林里,于是径直往枫林攀登。

    山道左边是深深的山涧,里面时而泉水清清,游鱼历历,时而岩石裸露,细沙铺陈,时而又野草丛生,分布着石菖蒲、水芹菜、野茭白等等。两边的石缝里长满了青苔和八角刺、长春藤、何首乌藤。

    就在枫林尽头,峰峦突起处,他看到石壁上刻着四个字:枫林咽泉。落款是苏东坡。

    哦,这个“枫林咽泉”,想必就是乡人口中的“噎水灵关”了。原来他们口中的“大官”,是苏老爷子啊。

    这老夫子可真是个人物,又当官又写诗,又特别喜欢游山玩水,是半个徐霞客呢。时月一边想,一边欣赏着东坡的字。

    这字的笔画肥而不腻,就像老夫子发明的“东坡肉”,充分体现了苏字骨肉匀称又有意“压扁”的特点。

    就为这个,当年他的学生黄庭坚还讽刺其字为“踏死蛤蟆”。而苏老师则反讽黄字为“死蛇挂梢”,亦十分形象,因为黄字反东坡之道,故意将笔画拉开拉长,十分夸张,后世美称其为“荡桨”笔法。

    其实,师生二人的结字各有千秋,但无论长还是扁,因其丰神俊逸、骨力内蕴,所以都成为书法史上的名家。

    苏轼因不肯变通,老讲真话,所以不管是王安石当宰相,还是司马光主政,哪一头哪一时都不讨好,都受到排斥与打击。

    说好听点当官一辈子,实际上是流放一辈子。好在这老夫子天性善良聪明,到哪里都是一片赤子之心,好事办尽,山水游尽,美食吃尽,是一个让后世读书人顶礼膜拜的饱学之士和达观之人。

    此人做官做得认真,做人做得豁达,到哪里都有新发明。

    到黄州,才发现确有秋风扫菊花之事,当年王安石“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的诗句是正确的,为自己的轻率否定而感到惭愧。此后开荒种地,躬耕东坡,自号“东坡居士”。

    到杭州,疏浚西湖,增设堤坝,筑了后世所称的“苏堤”。

    在惠州,传播插秧技术,建造水碓水磨。

    到儋州,为百姓掘井,解决了吃水问题,还大力发展教育。

    ……

    苏东坡在杭州当过两次官,一次任通判,一次任太守,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秦时月到达泉水旁时,这水刚好在“咕咕”地冒上来,山涧中一时流水潺潺作响。

    后来水不冒了,上游的山涧里变得空空如也,下游石涧里的水,也开始浅下去,浅下去,一直浅到没有,只剩下石窝子里的那么一丁点;声音也随之小下去,小下去,一直小到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