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夏家塘,进了芦苇荡边的夏菱家。

    时月让小薯在门外把守,让女子生火做饭,自己与俞水容聊开了。

    女人见秦时月眉目和善,语气平和亲切,跟自己男人在叙旧一般,便也放松下来,安安静静地烧火做菜,偶尔向俞水容投去一瞥,眉眼温柔得不行。

    时月想,这样柔顺可人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难怪能让俞水容如此不舍了。

    不一会,肉香扑鼻而来,连不怎么在意菜肴的秦时月都禁不住吸了几下鼻子,朗声问道:“啊呀,这么香,在做什么好吃的?”

    俞水容说:“还用问啊,神仙鸡嘛!这是她招待上宾的当家菜。”

    夏菱温柔地看了一眼两个男人,微笑着,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甜蜜。

    秦时月说:“哈,这什么年代,还如此讲究,随便吃点就行。”

    俞水容说:“能随便吗?认识秦团长,是我俞水容夫妇三生有幸的事。再说今天可是年卅夜,能不好好庆祝一下吗?”

    停了停,他又说:“也没讲究什么,全是土货。鸡是自家养的,满山在跑。做法也简单,钵头底下铺层盐,另外就是三只稻草。稻草,你知道的吧?咱农民其他没有,稻草有的是。石洞口那几个草垛,刚才我睡觉的地方,就是个稻草窠。世上可能再没有比稻草更贱的东西了吧,但它在农民眼里,却全身都是宝。它可以做毛纸,可以喂牛,也可以回田当肥料用,也可以洗干净晒干了垫在草席下,冬天特别暖和。现在还可以用来焐神仙鸡。”

    秦时月赞许地点点头,说:“东西不在大小,不分贵贱,有用就是宝,”既而好奇地问,“是三担稻草吧?”说完看看俞水容,又看看夏菱。

    “不,就三只稻草,水容哥讲的没错。”夏菱轻柔的话语从镬庄后面飘过来。

    她露了下脸。红红的灶火,将她雪白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三只?三只是多少啊?”秦时月不解地问。

    “是的,三只,”俞水容双手做了个交叉缠绕的动作,说,“稻草这样一绞就是一只,再一绞是两只,再一绞是三只……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发明,也不是夏家塘、樟坞人的发明。这一带的农村,都这样烧,老辈人传下来的。”

    在秦梦农村,只要割过稻的,都知道稻草,也能纠稻草。

    稻谷脱落以后,堆在田里的稻草都会收拾起来。怎么收拾?要将它缚成一个个的稻草纠,竖在田里自然晒干,到时再堆成垛,冬春时再用它做毛纸。

    时月想,“纠”字,确有缠绕之意,要不怎么叫“纠缠”嘛。看来,它的本意就是来自生产劳动的,是在砍柴割草收拾庄稼时,进行“打结”的意思。

    用一小束稻草将稻草颈部一缠,然后往田里一扔,它就能自然立住。一个个稻草纠立在那里,远看像一群群稻草人似的。

    倘是燕自立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六年前,日本兵扫荡壶溪流域时,站在田里迎接它们的,正是这些稻草人。

    三只稻草结,至多就是三个稻草人吧,竟然可以焐熟一只老母鸡?也真是奇了。时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