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冲迟疑一下,终究忍不住心中急切,起身来到南边窗口。

      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使得长孙冲精神一振,并未有感受到太过寒冷。先前还黑洞洞的城门内街巷,此刻已然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炉,大抵是耗费了平穰城所有菜油,所有的房舍都燃烧在熊熊大火之中,即便是街巷上的砖石也燃着大火。

      唐军冲入城内的数千兵卒就在这大火之中辗转哀嚎,地上滑溜溜的菜油使得战马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兵卒滚落在地浑身沾满菜油,无数高句丽军队将四面八方包围,一波一波的火箭腾空而起,落入唐军阵列之中,将沾满菜油的人马尽皆点燃。

      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唐军,此刻就犹如牲畜一般在火海之中辗转哀嚎,遭受屠戮。

      长孙冲眼皮狂跳,强忍着胸腹之中的痉挛,又跑到北边窗前,俯瞰城下的战争。

      无数唐军沿着云梯向城上攀登,却始终未能登上城头,半途就被高句丽军队的箭矢、滚木、檑石击中,纷纷坠落城下,伤亡惨重。

      眼看着这一幕,长孙冲瞳孔发散,面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一颗心坠入冰窟。

      此等惨重损失,皆是因他误中渊盖苏文之计策而导致,此战之后,无论平穰城是否攻陷、高句丽是否覆亡,追究起责任来,他长孙冲必将首当其冲,无可逃避。

      造成这等损失,休说他长孙冲重返长安无望,便是家族亦要遭受拖累,父亲甚至要跪在陛下面前祈求宽恕……

      在他身后,渊盖苏文缓缓说道:“事已至此,大郎有何计较?”

      有何计较?

      长孙冲惨笑一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桌案旁,垂头一语不发,涩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呵!”

      渊盖苏文发出一声讥诮的笑意,淡然道:“勿要在吾面前做出这副不畏生死的模样,你以为吾会敬重你是条汉子,便放你一条生路?白日做梦。况且,你若当真不畏生死,刚才吾进门之时便应该悍不畏死的扑上来,争取与吾同归于尽,而你却选择反身破窗而出。即便是现在,你固然手无寸铁,也大可冲上来以牙齿咬断吾之咽喉,给城下这些因你而丧命的大唐兵卒一个交待……可你并没有。既然惜命,那为何不跪在吾之面前摇尾乞怜,看看能否打动吾之善心,却偏要做出慷慨赴死之态,实在是虚伪得紧。”

      长孙冲心思被窥破,羞愧无地,掩面无语。

      正如渊盖苏文所言那般,他若当真有赴死之心,刚才渊盖苏文进门之时便应该以命相搏,既然那时候第一反应是撞破窗户逃走,便已经彻底失去了慷慨赴死之意志。

      即便知道绝无可能活下去,可心底却难免仍有一丝奢望。

      蝼蚁尚且贪生呢……

      渊盖苏文瞥了一眼长孙冲,眼中讥讽几乎毫不掩饰,摆手让身边的亲兵斟了一杯茶,拈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似你这不忠不义之辈,吾这辈子见过太多,也杀过太多,在吾眼中几与豚犬无异。来人,将此人推出去斩首示众,首级抛于悬挂于七星门上,让唐军兵卒都看看,他们自以为潜入平穰城之内应,是何等下场!”

      “喏!”

      几个亲兵冲上前,将长孙冲拖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