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帝瞥了谢行湛一眼,神容威严,眸色凌厉:“谢卿两年前便知真相,为何现今才报?”
谢行湛伏地又跪,叩首道:“臣虽有都察百官之责,却首先是南凉一名普通百姓,要为朝堂计,为生民计,更是为边塞数百万的百姓所思虑。”
“天爻谷一案,牵连甚广,上至皇亲,下至走卒,有所勾连者,约万人余,彼时西北战事初定,苏凌郡百姓因遭战火洗掠一空,正是百废待兴时。”
“我若继续追查,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边塞数度更换守将,民心不稳,朝臣亦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被牵连了去。”
“北弥狼子野心,怎知不会趁此乱机,卷土重来?”
“多番思量下,臣只得将此事化繁为简,待四方安稳时,再呈陛下。”
裕丰帝面色缓和了些:“谢卿巧舌如簧,倒勉强说得过去。”
谢行湛心下一松,便知自己赌对了。
长赢是阉宦之身,如今又领了司礼监掌印一职,内宫行走极方便,只是入明理堂,为陛下点一束梦魇重生的香料,不过顺手的事。
裕丰帝早年间,也是胸怀万民的明成之君。
可惜在位二十二年,因天野茫茫,苍穹万里,只有他乃万民之父,已迷失在恭维、谄媚的虚幻里、成了个说一不二,绝不容人反驳指摘的君主。
随之久病不愈,心中郁结丛生,便开始反思起,是否往日杀伐太重,乃至夜夜梦魇。
梦中是迷迷蒙蒙的浓雾,拖着一具具皮开肉绽、血淋淋的尸体。
他认得出来,那是东宫一脉,是被他夷灭九族的兄长,是他的亲人。
而后,雾蒙蒙的迷雾变成鲜红的血池,从血池里爬出一具又一具,穿着甲胄的将士。
他们的面色极其苍白,皮肤被洪流泡的发皱,他们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朝他缓缓走来,如同幽灵一样,一具具穿过他的身体。
他浑身僵直,任由数不清的魂灵从他的身体里虚虚穿过去,待他惊醒,早已天光大亮,浑身冷汗了。
裕丰帝想,他老了,不比从前了,冤了陆祁,是他对故人不住。
真相大白也好,总要给昔日的同袍、给葬身泥流的五万冤魂,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轻轻投向脊背僵直,跪倒在前的宋溪舟,想起了自己的元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