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生活那么多年的北方城市,来到从未光临过的南方都市,母亲觉得委屈了她。她却有自己的见地,不算聪明,但绝无错误,原本的确是不该落得这般境地的。

    只因,她是在弥补她自己。

    她是真的很想来这里的。

    如果人战胜不了人群,真相洗清不了谣言,她的骨头没法硬到挺直她的身躯,面不改色去迎战各色披着人皮的牛鬼蛇神,那么,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她是可以选择逃避的。

    她选择让自己的坚持在恶意面前伏低做小,只要能够让她的信念得以喘息。

    宁修伟用充满哲学的口吻,叹息着说过:“如果,你觉得你的选择,你的做法是对的,你丝毫不后悔,就必须用活着来证明这一点。”

    宁垣市是董承运拼搏过数年的地方,她父亲曾是宁垣大学的文学系教授,这就是她考取宁垣大学的初衷,在出事无法用完好的精神继续接受教育后,她换了个视角,依旧来了这里。

    踏足这片土地最初,她被行色匆匆的巨大人潮所吓,可这个人群密集的城市每一寸土地,每一个面色或冷漠或热情的人,都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不当的反应时,她呼吸着清新的街道绿植清芳,觉得这个地方,正在接纳她。

    将来的日子,她或许会回曲兴,但是,她想在宁垣好好地生活一段日子。

    这一呆,就像一颗落了地的种子。一粒种子曾经是怎样不重要,保持着对天地的向往,对生命的敬畏,她就能吸收养分,一步一步生长,开出花朵来。

    早些时候,她游走在宁垣的大街小巷,开始用心描摹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偶尔路遇孩子和老人,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她也会不吝自己略显僵硬和迟疑的笑靥。

    童家那边远不像她这样平淡悠哉,金家和童家闹翻,金盛斌的罪行被揭露,宁驰得到公正的量刑,金盛斌的父亲悲恸后都是对童家的怨恨,作为童家黄金饰品产品线这边的原料供货商,他直接撕毁了和童家的合约,童家难以平衡旗下数个珠宝品牌的供货需求,一大家子凑在一块儿,董曦和宁驰的错误便被反复拿出来鞭策。

    这些事情,都是她逼着自己跟宁修伟打听来的。

    宁修伟问她:“你会回来帮婶婶和伯母吗?她们真的...挺辛苦的。”

    他的话有自己恨不得挽起袖子上场帮忙的决然,童家人丁不旺,小辈里唯一成年的小辈宁驰入狱,董曦远走,再无其他人能站在两位女主人身边了。有时他真恨,恨自己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到。

    “我还做不到......”董曦最近才穿上喜欢的裙子,一改素面朝天的面孔,为了面试一家美术培训结构的代课老师,她最近开始学着化妆了,每天脸上的笑容能够好好的保持着。

    宁修伟这么一问,她瞬间就想到,如果自己用现在的面貌回去,会有怎样龌龊的形容同她伴生。

    董曦握着手机,她买的公寓宽敞漂亮也温馨,她伸出右手触碰床边累积着热量的欧式台灯灯布,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我想,但是我不敢。”

    她的声音借着机械隔着万里响起,声音略失真,唯有纠结和无措,在空气中飘荡开来,听在各人心中,有增无减。

    宁修伟坐在童家老宅会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向贵妃椅上婀娜坐着的童文丽摇头,捂着手机的收音孔,细声道:“伯母,还不到时候。”

    童文丽抓着他的手机,挂了电话,交错双腿,抱着胳膊,强压下烦躁,端的是经年的冷艳。童文姝站在远处,丈夫宁锐支撑着她,两人头发花白无暇打理,瞧在童文丽眼中,更添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