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最开始赵玉屿对子桑还有着温润如玉的白月光滤镜,现在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子桑的了解不再仅仅是书中的只言片语。

    世人眼中的所谓神使,悲天悯人、平易近人、是画着人皮的神,他是一个象征、一个图腾,却独独不是一个鲜活的人。

    赵玉屿现在细想来,她透过书中所见,自以为上帝视角看透了所有人,实则看到的也只不过是书中角色的人生一隅。

    真正的子桑,是这一刻坐在她面前的,鲜活、孤僻又顽劣的少年。若没有神使这层皮罩着,若他生在富贵帝王家,必定是个混世魔王。

    赵玉屿回到房中,回想起离开离水亭时的回眸一瞥,长身而立的少年站在亭边,伸手轻柔抚摸着垂颈伸入亭中的仙鹤,虽低眉浅笑,却含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淡淡死寂。

    赵玉屿忽然意识到,子桑的身边似乎并没有可以交付真心的朋友。

    他的身边有顺从愚忠的嬷嬷、尽心侍奉的神侍、誓死不渝的守卫、狂热崇拜的信徒,却唯独没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该有的玩伴和朋友。

    书中对于子桑的幼时过往并未有过多描写,他自书中首次出场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使,是这个盛世王朝的精神图腾。

    众人只知晓他来自瑶族仙山,有驭兽之能,却注定活不过二十。

    最开始赵玉屿很奇怪,老皇帝迷恋修仙是为了能长生不老,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活不过二十的人能助自己长生。

    若子桑当真是仙族后裔,又怎会早逝。

    后来她才知晓,子桑所得并非绝症,而是“神赐”。

    老皇帝曾得一卷秘笈,上面所言,瑶山一族,仙人后裔,族中每百年出一圣子。圣子为天尊转世,通百语,驭百兽,窥天机,探乾坤,然世道有常,不得违背,故历代圣子皆于二十岁仙逝,神识归位。

    而子桑十年前于祈神大典上驾鹤而来,与秘笈所言一一对证,所以老皇帝深信不疑,为他大肆修建神庙,建奉仙宫,神仙一般供奉起来,将他立于世人之外,众人之上。

    他在众人眼中,从来就不是人,而是神。就连他发怒,都被看做是上神降罪,无人敢反抗。

    而原著所写的子桑,神性大于人性,赵玉屿也下意识将他当成了一个完美的人,却没有意识到,人们想象中的神祇向来是完美而扁平的。

    真正的子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人就有悲喜就有脾性,就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悲哀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认同他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将自己圈禁起来,整日与动物为伴。宁愿在摘星楼顶一待一整宿,也不愿意与旁人交心。

    因为只有那些仙鹤、猴子、狐狸,是他的朋友、玩伴和家人。

    赵玉屿忽然意识到,她那苦命早死的白月光男配其实只是书上的薄纸一张,是她幻想中的完美少年。她想要拯救他,其实是在给自己闲暇无聊时看书的遗憾博得一丝慰藉,并不是为了子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