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的秦淮河上,画舫巡游,河流的两岸,一盏盏明灯已经挂上了小楼,把这一片照的灯火通明。

    这是一天内全城最为热闹的时候,在这晚饭后不久的时间点上,大街小巷中,灯火一路延申而出,小贩们高声叫卖,文人骚客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或是前往酒楼,或是前往青楼。

    一家家青楼妓寨前,老鸨们奋力地招呼着客人,龟公们赔着笑脸,伺候着进进出出的客人,实在是热闹非常。

    在这一片辉煌的盛世气象中,徐邦宁却有些苦恼地驻足停在一处酒楼前,唉声叹气地凝视着不远处的一艘画舫。

    他是魏国公徐鹏举的二儿子,明朝开国功臣徐达之后,因为父亲徐鹏举的正妻早亡,自己母亲郑氏又受宠,本来徐鹏举都动了废掉庶长子徐邦瑞,把他立为魏国公继承人的心思了,但一纸奏折递上去,上面却说什么长幼秩序乃天理人伦不可乱,拒绝了这个提议。

    眼看着到嘴边的国公爵位要飞了,徐邦宁这两天也是十分闷闷不乐,今晚应朋友之邀,难得出来和人饮酒作乐,却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在酒宴上遇见了自己最不想遇见的大哥徐邦瑞。

    不仅如此,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酒宴也摇身一变成了诗会,而且徐邦瑞明显是有备而来,一首不知道从哪找人润笔的咏月诗一出,当即便赢得满堂喝彩,直压得他这个徐府老二抬不起头来。

    这种诗会也算是秦淮河上的特色了,大多参加的人都能提前知道题目,略有几分才情的花个几日时间在家里苦吟几天,没这心思的就找个穷酸举人,都能储备个几首诗词带在身上。

    等到来到诗会,听到题目之后,再文绉绉地站起身来:

    “说到这个题目,小生也是偶得一首……”

    念出提前准备好的诗词,再装模作样地与人品鉴一番,商业互吹几分,便也就过去了。

    大家都不是什么千古留名的大家,因此咏出来的诗也不过平常货色,但让徐邦宁这个完全没有准备的武家子弟现场做一首,还是实在难为人了。

    因此,眼看着快轮到自己,徐邦宁也是借着如厕的理由离席,招呼自己的小厮让他赶快去找几个破落秀才买几首尚能入眼的诗来。

    眼看着时间越过越久,派出去的小厮却连个影都没看见,徐邦宁也是心慢慢提到了嗓子眼,大冬天的硬是逼出了一头汗来。

    “这位公子是遇到什么要紧事了吗?”

    正在徐邦宁焦急万分的时候,旁边却悠悠然传来一句问候。

    他转过身去,正看见一个士子模样的人,一身麻布衣衫,头发用一只木簪简单地束起来,虽然浑身上下加起来估计还没徐邦宁头上这一支簪子贵,但整个人却气势不凡,肤色并不像寻常士子一样惨白而无血色,而是健康且富有光泽,身材比例适中,宽肩窄腰长腿,只是站在那里,便自然有一股周身的气度。

    再配上俊秀爽朗,稍显稚气却又富有少年气息的外貌,实在是一个让人见之难忘的人物。

    徐邦宁低头瞅了瞅身上的白色底绣虎纹武士华服和腰间那一柄古朴的宝剑,反倒是觉得自己的打扮俗不可看,颇有些自惭形秽之意。

    一个卖相还不错的穷酸文人。

    徐邦宁这么给对方下了第一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