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晨间散步结束後,返家与丈夫和nV儿共进早餐,是沈锦云这一年多来的生活日常。

    沈锦云看着在生技公司担任研发经理的丈夫起早张罗的一桌养生早餐,以及顶着黑眼圈、扛着浓厚睡意也要坚持跟她同桌吃饭的nV儿,明明她昨天深夜埋首桌案,赶老板临时交代下来的室内设计案直到凌晨三点??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这麽刻意配合我,我只不过是生病,还能存活的时间b你们短上一大截而已。

    沈锦云真的很想这样跟他们说,要他们放轻松一点。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罹癌的这段时日以来,他们心里的压力可能已经快要炸锅了,否则他们父nV俩不会在Y大中文所硕士班的录取通知寄到家里来的时候,露出Y霾罩顶般的忧愁表情。

    「锦云,Y大离家里不算近,我早上开车送你去学校上课也要一小时车程,你自己搭车就更久了,更何况硕班第一年的必修学分也不少,光是每个星期最少三天在学校住家间往返的舟车劳顿,按照你现在的身T状况,你会吃不消的??」丈夫终究在暗自思量了将近一周後,谨慎地说出他的反对意见。

    「我住校或是上课那几天借住在附近朋友家也可以呀。」沈锦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和筱宁都在从事你们自己很喜欢的工作,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现在正是从职场退休後的我最能随心所yu的人生阶段,况且我也成功通过入学资格审核了,我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交通、住宿这些小事,你们不用C心,我都几岁的成年人了,会自己看着办啦!」

    丈夫紧皱的眉头并未因她云淡风轻的语调而松缓,「你知道你的身T状况,禁不起你过度浪掷。」

    彼此结褵三十多年的默契使然,她知道丈夫的焦虑总是与他的严肃成正b,当他的说话语气听起来愈没有商议空间,往往也就意味着他此刻内心愈是瑟缩紧绷。

    她正想再为自己进一步出声辩护的时候,nV儿明显语带压抑的一番话令她为之一愕:「妈,你好像忘记你是需要定期上医院做化疗的人??如果你在疗程之後产生的副作用又跟前几次一样不舒服,就算是在家进行网路视讯教学,你也无法强撑起JiNg神上课,不是吗?」

    nV儿的忧虑其来有自。自从她罹癌以来,接受过几次的标靶治疗之後(注),出现在她身T上的副作用岂止是nV儿一语带过的「不舒服」而已。除了掉发、呕吐、食不下咽等基本款症状以外,她甚至一度虚弱到整整一周下不了床,连如厕、进食等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为令她大费周章的问题。

    丈夫和nV儿肯定被她吓坏了吧,心理Y影显而易见。也因此,打从她决意重返校园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要说服这两个深Ai她的人不要g预她的决定,必定不容易。

    尽管如此,这终究是她自己的人生,她用了大半辈子的光Y,为她珍视的家庭及家人善尽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她活得问心无愧,也绝对有权为她自己做出选择。而且最重要也很现实的是,她的生命正在倒数计时中,能够供她自由发挥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了。

    「振国、筱宁,我该回医院做的疗程,一次都不会开溜,这是我可以对你们百分之百保证的。」她诚恳万分地给出承诺,「你们相信我,我想做的事情、想学习的新事物还有不少,我b任何人都渴望自己能够活得好。」

    而不只是企图从时间老人的宝袋里偷走一丁点光Y的零头,却随意将之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苟延残喘中,那样的人生只能说是「白白活着」,远远算不上有意识地「好好活过」。

    无言的静默在餐桌上弥漫半晌之後,考虑再三的丈夫终究妥协了,「你上课期间一有状况,连请假都不必,直接叫老师送你去Y大附设医院,再打电话通知我和筱宁??晚点我再打电话给陈医生,问问他在那里有没有认识相关科别的医生。」

    「还有,妈,你确定选好课以後,课表也mail一份给我吧。如果我外出跑建案现场,或是下班时间许可的话,就可以过去找你吃饭,或顺道接你回家,这样更方便。」

    「是是是,遵命!」沈锦云微笑,对着他们俩b出童子军行礼手势。

    然而,她的心头负担依旧沈重。她没有告诉丈夫和nV儿的是,她今天下午会去一趟医院,除了定期回诊检查,她也要向医生谘询有关器官捐赠或遗T捐赠的事宜。

    她还活着,而他们也从未建设终有一天会送她离去的心理准备,甚至他们对於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事实感到恐惧,避之唯恐不及。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麽能期待他们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她开始着手处理自己後事的举动?

    但,既然这是她迟早都得面对的终局,那麽她宁愿选择坦然直视,然後尽早着手安排。gUi缩逃避,一向不是她沈锦云为人处事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