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起来,洗去了溽热暑气。院中的芙蓉树下,落了一地残红。

    秦嬷嬷坐在廊道的竹藤椅上,正吃着一串青油油的甜葡萄看雨,脑中已然想入非非:

    若是少爷成婚,在京城办还是这里办?这小地方也太寒碜了些。若给少爷的孩子做虎头鞋,用什么料子?等等,待会儿上香,得告诉大小姐去。

    一边想一边笑,笑得满脸的褶儿都舒展开了,啃香梨的冬青看着疑惑得直挠头。

    正在此时,西边屋子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瓷器摔地的声音。接着,一道冷肃的男声唤道:“冬青!”

    冬青一听便知不好,他家大人只有在生气要惩治恶人时,才这般唤他,吓得手里的香梨都掉了,一溜烟跑过去。

    秦嬷嬷也听出来了怒气,方才的盘算俱都烟消云散了,只怕是晓珠胆子小不晓事,惹了裴屹舟不开心,悄悄跟了过去,立在柱子后面。

    冬青到时,屋子一地狼藉,凉粉、莴笋叶等食物残渣,混着碎瓷碗碟摔了一地。他家大人负手站在书案边,翩翩公子,长身玉立,只眼中的寒气,挡也挡不住。

    顺着他冷冽目光看去,地上跪坐着个少女,身上密密实实盖着件暗青色的披风,正一手扶着桌子腿儿,一手捂住自己脖子大口喘气。

    她指缝间漏出来的白皙皮肤上,分明有一圈手印子淤青。然而再往上看,到了少女那梨花带雨的脸,冬青蓦然红了脸。

    这是谁?竟如此美!

    他是跟着裴屹舟从京城来的,花红柳绿,环肥燕瘦,也算是见过些市面了,但这个……这个少女这样的,他从未见过。只看她一眼,好像满园子的花都开了。

    被打量的晓珠浑然不觉,被裴屹舟掐得几乎要昏了,恹恹地靠在桌子腿儿边,半分力气也无。将将缓过口气,又听那冷面修罗道:

    “把这女子送去牢狱,是哪家派来的细作,务必让吴朗拷问出来!”

    半年前,朝廷彻查镇西军军饷贪墨案,上上下下牵扯出一大批人,连南屏县这样的小城里也有许多家沾上了。裴屹舟以雷霆手段查抄了沈家,此后,其他家或是送钱贿赂或是塞人打探消息,使了无数法子,想从他这里把路走通。

    可惜,裴屹舟是什么人?永兴侯爵府的嫡子,什么没见过?荣华富贵漠然视之,软香柔玉置若罔闻,除了还公义于人心,余者万事不关心。

    晓珠却不知个中曲折,只知道吴朗这个名字,往往同裴屹舟连在一起,人称“修罗裴,鬼刹吴”。裴屹舟抓人,具体的杀人、用刑,均是这吴朗去做。

    晓珠几乎吓得蒙了,脸色白得可怕,只软软地重复道:“我……我不是细作。”

    裴屹舟冷笑:“你若不是,怎知道我的口味?怎知道用竹叶花椒兑了催情香来迷惑本官!怎会在沈府时按兵不动、潜伏至今?!”

    晓珠呆呆的,也无力去分辨那一连串质疑,愣愣地道:“是秦嬷嬷,让我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裴屹舟重重一掌击在桌案上,似是动了怒气:“休要攀扯他人!待在吴捕头手里过完七十二道刑罚,看你还如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