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

    面前的青年着一身家常的石青色袍子,长身玉立、萧萧肃肃,明明清雅如山中之竹,晓珠却吓得快要哭了。

    “你怕我什么?”他又问了一遍,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来福客栈外那夜的感情,有痛苦,有悔恨,有无奈,有不忍。

    晓珠与他咫尺相对,呼吸几可闻。

    你把我家大公子踹吐了血,折断了其他人的手臂,将他们丢进了死牢。你破坏了我平安喜乐的日子。我不敢恨你、怨你,只能怕你。

    可你从李昭手里救下我。为我治腿、教我写字,庇护于我。我实也不知该以如何面目应对,只能怕你。

    那夜我梦见,你对我……对我那样……我怎么能不怕你?

    可这些心事,晓珠怎么说得出口?

    她吞吞吐吐半天,嗫嚅道:“我……我胆子小……怕大人凶我……”

    裴屹舟一听,叹口气,放了她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她道:“好,我错了,不该凶你。”

    晓珠甚至能想象,在裴灵萱很小很小、还不会调皮的时候,他一定也是这般温柔地与她说话的。

    晓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屹舟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有些后悔的样子,垂下眼眸,又和气地对晓珠道:“你乖乖坐着,把今晚的《声律启蒙》默完,就让你去休息。我提醒一下,下面是‘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

    说完,又将她按坐在书桌前,递给她毛笔,自己俯身在她背后,真像个老夫子似的,欲要看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完。

    晓珠提笔,勉强写了个“两”子,手上还是颤颤巍巍的,“鬓”字还是如何也写不出来。

    猛然间,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执笔的小手,稳如磐石的力量制止了她的颤抖,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了下去: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他的掌心干燥又温暖,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中传来,带着晓珠一路往下,行云流水地写完了。

    寒夜微凉,晓珠却浑身发热,根本不知自己在写什么。只觉得身后男人的气息扑在自己脖颈处,酥酥麻麻的。

    最后一笔写完,晓珠手里的笔忽的被抽走了,肩膀被身后之人扳过去,正对着他的脸。

    晓珠以为他要像梦中一样,撕她的衣服,双手捂在胸前,惊恐不已,却听他一本正经地道:“你怕我作什么?我是你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