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把这话理解成体贴吗?”巴基缓缓地问,再一次认识到了奥莉安德异于常人的逻辑。

    “虽然在你看来这可能超出想象,但这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没出现前,我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我假设——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巴恩斯中士,我不会把性命攸关的事情交到别人手上。你没有足够的医疗经验,我甚至怀疑你之前有没有见过穿刺针——这和1927年的大头针不同,需要技巧才能操作。”

    “博士,我猜你没忘记血清不仅赋予我人类上限的体质,还有更为活跃的脑力——观摩这么多次,我看都看会了。”

    “不重要,也不关键。”面对巴基的抬杠,奥莉安德态度平和,她现在心情还挺好的,不介意多应付一下这位把正派本性烙进骨子里的合作者,“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需要进行骨髓穿刺。”

    巴基瞬间领悟到她的言下之意,笃定道:“你快治好自己了。”

    “和七十年比起来,的确是快了——不出三个月,我就能从要命的遗传体质中解脱。”奥莉安德步伐轻快地走向仓库,拆开一包原本只有巴基才会吃的果脯,咬了一口后就皱眉,显然是被果糖腻得不轻,“放心,你会比我更早痊愈的,不用担心我康复后就不管你的死活。”

    “就算现在停下疗程,我也不亏。”巴基接了杯水顺手递给奥莉安德,看着她把水果干丢进去,用水稀释果干上凝结的糖分结晶,“九头蛇已经控制不了我了,不是吗?”

    “真是无欲无求的说法,但我不信。你对过去那么留恋,怎么会不想要完整的记忆呢?还是说你在害怕,害怕那些和美好记忆一同回归的噩梦。”晃晃水杯,奥莉安德啜一口糖水,面不改色地直戳巴基的痛点。

    “……我不害怕面对曾经犯下的罪行,倒不如说那是我必须直面的。”

    “是啊,你只是害怕无法挽回——很多死在你手里的人早就被世界遗忘了。你的时间是被冻结的,但他们中有太多人的家人子孙都已经不在,你甚至找不到人去弥补你的作为。”

    巴基低声:“而你从没有对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有过愧疚,是吗?”

    “没有。”奥莉安德回答得果断,“我的实验体,包括曾经的你,都是九头蛇送来的。实验室里的所有实验体都在帮助我迈向解脱,我对他们和你没有愧疚只有感激。我没有折磨人的癖好,像你这种运气好到能活下来还有机会收获超凡的能力。落到别的地方的俘虏则是死路一条——佐拉研究放射性物质,他手里的人到最后连骸骨都要被焚烧殆尽深埋地底,更有人被投入毒气室直接杀死以儆效尤。”

    “别人下七层地狱,你下四层地狱,你想说这个?”

    奥莉安德看他一眼,平静地:“我在做你说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时,非常清楚可能的后果,所以我不会后悔。如果地狱确实存在,那就让它存在。我只会努力活得更长一点,努力不去到死亡的世界。”

    “至少在死亡来临之前,我只想考虑该怎么活着。”

    巴基不知道是嘲讽奥莉安德还是在自嘲:“为了自己的性命,不惜践踏别人的,还能泰然自若地活下去……这也是种天赋。”

    “你真的很奇怪。”奥莉安德以学术的语气说,眼神探究,“按照世间常理,我这样为一己私欲主动伤人的是恶人,而你这种被迫杀戮的人则不同——你可是被折磨的受害者,哪有为九头蛇的罪过感到愧疚的道理?”

    “你是被九头蛇握在手里的、毫无自主的一杆枪,何来罪恶?至少我从未听闻世间哪里有审判兵器的法律。”

    “正常人是不可能在滥杀无辜后还若无其事的。”巴基淡淡地说,“无论自愿与否,犯下的罪过始终与我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