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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释天又做了一场长梦。

    在鬼域的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日夜梦见的都是阿修罗。有时是年少时候的往事,有时是他从前曾想过的相守一生的样子,四年来这些都是他最常梦的。

    可是这一日里,他梦见的是那个金发金眸的男子。

    他去拥抱那个人,梦里他虽然被抱在怀里,却看得见那个人微微睁大的眼睛与眼里的温柔。他与那个人并肩站在雪里,他明明望着远处的雪景,却看得见那个人正悄悄偏过头来望着自己。他闭上眼去亲吻那个人,为什么他明明闭着眼睛,却什么都能看见?看得见那个人慌乱着不知所措着,狐疑着尝试思索着,那个人愣在那里很久很久啊,然后才认命地与不顾一切地捧起他的脸颊笨拙地回吻。

    帝释天觉得有什么地方很疼很疼,细细密密的,像许多许多的针脚。他看见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去想要再次拥抱他,可是他没法动弹,那个人苦笑着大笑着走远,他张了张口想要唤他,但是他忘记了他的名字。

    白日里,帝释天醒来,由宫人照顾着他吃些东西,喝下汤药。他醒着的时候身边只有宫人来来往往,一切都周到妥帖,但他还是觉得很疼,在心口处,他迷迷糊糊地想,他的胸口受伤了吗?

    ……

    深更半夜,侍卫又慌张来找天魔,道帝释天睡得昏沉,夜里又发起了烧。宫人在他面前跪了一地,君王抬手,最后却一个都没能下得去手打,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咬牙切齿地拂袖而去——朝帝释天的住处。

    再次踏入那个寝殿的时候,天魔直觉自己可悲又可笑,他方才还好好地在书房待着准备安寝,怎就一个冲动就又来了这儿呢?

    手上的绷带拆下来,取新的,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将新药涂上去。换巾帕,喂药,他忙啊忙,用这些照顾病人的琐事把自己的心填满,好教自己心里不再有空闲去胡思乱想,好教自己不要再一次又一次质问自己,究竟这一切都是为着什么。

    天亮的时候,在帝释天额头的温度不再那么烫的时候,他又离开了那个屋子,他落荒而逃。

    我不能面对你。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你。过往太多,我奢求的也太多,拥抱与亲吻与肌肤相亲,你接受着我又拒绝着我,我的千言万语都被你堵在口中,我询问你,质问你,责问你,可你从来都不说话,过往与执念都被你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你望着我,像要抓住什么,你让锁链划破你的手腕,帝释天,你为什么不说话?

    帝释天的病反反又复复,天魔在每个夜晚踏着月色而来,又在晨光熹微的时候离去。帝释天总是安然地睡着,安然地享受着那份关心,可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更漏声尽,又是一夜。

    床前坐着的天魔终于站起身来,他像往常一样去望了一眼熟睡的帝释天。因高烧而潮红的面颊已褪去了颜色,他双手交叠在心口处,胸口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这大约是最后一夜了。

    一步,两步,他朝着门口走,像从前的任何一天一样。

    他走了几步,听见了身后床上掀被起身的动静。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去。

    帝释天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他站在熹微的晨光里,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没有回头朝着门外走去。

    可是帝释天说了一句什么,帝释天在他身后开口问了他什么,让他最终停步在门前。

    病了许多天的人虚弱地坐起身来,一双金绿色的眼眸像含着秋日未曦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