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斋中出来个一身青衣的玉面小郎君,手臂下夹着几卷崭新的宣纸画轴,正仔细端详着刚从掌柜手中拿到的狼毫笔做工如何,就被一个老先生叫住。

    老先生在墨斋外支起一个算命摊子,佝偻着腰面带慈笑招呼他坐过来。

    今日购入的笔墨品相极佳,肖宇梁心中也畅快,便遂了他的意坐到摊位前,顺着算命先生的话道出名字和生辰,叫先生算算自己的画何时能名流大江南北。

    枯木般的手指掐着诀,道:“郎君面带桃花,是正缘将近。”

    他听着觉得可笑,也没再深究这老先生的糊涂话,背着包袱向山中走去。在山腰上一处造型曲折的桃花树前站定,将宣纸平铺在石板上,右手执笔在空中勾勒,伴着花香开始创作。

    等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人绑在椅子上敷粉涂口脂,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劳什子花香,这是迷香。他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手脚也酸软无力,这迷药也是足够刁钻,把人毒哑又脱力。

    侍女们一口一个夫人地唤他:“您不要乱动,仔细弄花妆面。”

    肖宇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眼看自己就要从俏郎君画成美娇娘,眉毛用螺子黛勾勒得细长如弯月,眼尾和颊面施以嫣红的胭脂,嘴唇上是如樱桃红润的口脂,只是妆粉太过苍白,在其他极为明艳的颜色衬托下,越发诡异,而颊面上还被侍女毫无休止的继续扑粉。

    这颊面红得比过年的对联还要耀眼,肖宇梁对这些人施妆的手法无奈至极,只好绝望地闭上眼等着他们接下来的摆弄。

    篦头姨娘为他束好柔软漆黑的头发,几人共同为他戴好整套珠翠头面,架着这具纤长柔软的身体穿上大红通袖袍外搭霞帔,下穿正红色烫金纹凤尾裙腰束玉带,在众人的搀扶下踏出房门。

    廊下候着的老人看他出来,慌忙弓着背跪在地上,对着含怒的美目心虚道:“公子还请原谅老朽对您不尊,我家家主前几日重病不治鹤去,未娶亲便一人孤独去了。家主身世惨淡年幼便没了父母,老朽不忍家主无人相伴,寻了几日才寻到公子,与家主八字的契合可是稀世难寻您一人。”

    美人眼睫微阖,省着瞪人的力气,简短无力地说了一个字:“滚。”

    还真被算命先生阴了,可这桃花竟不是活人。

    “新娘娶进门,福禄寿喜都入门——”

    婆子捏着嗓子吆喝,新娘子被架着跨过火盆,纸钱飞舞着落到盖头上,把无法视物的肖宇梁吓得浑身一颤。

    族弟捧着象征家主的黑金长刀,刀柄上拴着红绳系在新嫁娘的手腕上,身上繁重的礼服金饰将肖宇梁压得甚至无力勾指,他身旁有一左一右身强力壮的家丁搀扶着走到正堂,被按着头拜天地。

    “一拜天地——拜——起——”

    “二拜高堂——拜——起——”

    “夫妻对拜——拜——起——”

    落难时想些更难的便能好受些,他安慰自己没被封进棺材里,没让他瞧见尸体,没人吓他,只是绑来参加个没新郎的婚礼。

    合欢酒喝了明明能暖身,他穿着厚重的凤袍躺在床榻上只觉得浑身发冷,透骨的寒意顺着他的领口向内蔓延,整夜都感觉到身体上若有若无的触碰,以至于第二日他眼下的一片乌青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