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乘云听见“天下之主”四个字,身形剧烈一阵,两手几乎在当下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反应这样明显,徐雾岂能察觉不到,顿了一顿,揶揄道:“想不到,云将军也对此颇有向往。”

    卢乘云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的辰光过得极慢,徐雾眼底的笑意也一分、一分地褪去,他冷冷地看着已经凉透了的茶,似乎在固执地等待什么。

    忽然卢乘云说:“你可以放心,我不关心那些。”

    徐雾笑了笑:“自然如此。”

    他不想盘桓下去,起身道:“不久之后,我会带厉霜回故乡去,到时候还要麻烦云将军为我探一探前路。”

    “可以。”卢乘云没有拒绝,“到了时候就传信于我,我会去找你们。”

    徐雾挑了挑眉。按他们从前的计划,两边见面越少越好,卢乘云只需按着商定的路线图,为他们扫清前障,根本无需与他们再次会面。若没有那番失态,此刻他不会觉出卢乘云的异样……可现在,他不免要怀疑,这个男人,是否想要去见一见厉霜?

    徐雾的嗓子隐隐发干,他没有阻止卢乘云,只说:“那你来时,就带着他一起来吧。”

    卢乘云回到屋内,宿雨呆呆地背窗坐着,两腿折起在矮矮的四方桌子上,裸露的双足不安地缩在一起。他披着薄薄的毯子,沉甸甸的肚子被膝弯顶起,如此别扭不适的坐姿,他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是默默看着窗外徐雾牵马离去的背影。

    卢乘云搂住他,将他整个打横抱起在怀里。宿雨在高大的男人怀里,缩得只剩小小一个,不住地打着颤。

    “别怕。”卢乘云吻他的额头,“易浓再也找不到你了。”

    宿雨轻轻地道:“原来如此……原来易浓对皇子求而不得,所以才拿我取乐消遣。厉霜是皇子,而我是家奴,他尊贵,我低贱……所以他便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

    光阴回溯到他和徐雾分别那年。易浓率领的鸦骑从皇宫宫门而出,惊破了市井的嘈杂与安宁。那时他和少主寄居在道观的后院中,前门被鸦骑轻而易举地踏在骑下。

    他只来得及将少主推入暗道,鸦骑的人已出现在了院子拱门的入口。沉闷的铁门缝隙里,少主的声音仓促地传来:“进来啊!”

    宿雨咬着牙,以身体堵住那暗道的门,狠狠将两扇门从背后推上了。

    铁门背后安静得如死一般。宿雨轻轻扣上了门上的玄锁,静静看着提着滴血长刀的鸦骑大步而来。

    “关玉是不是在里面?”

    冰冷的、血腥的刀刃,黏糊糊地贴在宿雨的颈侧,那人见他不肯答,手腕微一下沉,刀刃割破了宿雨肩头的肌肤,一线嫣红刹那间洇染出来。宿雨肩头的细筋被一刀轻而易举地割断,他立在铁门前,血流汩汩从裂口涌出,只一个无声无息的刹那,他已浑身发麻,仿佛与人世隔绝了起来。

    鸦骑兵见他不肯回答,知道再逼无用,正要一刀将他了结,劈了那铁门追去,身后有人道:“慢着。”

    面目俊美,穿着一身轻甲的男人,双足踩着一双云纹锦绣的华贵靴子,踏着小院里的血迹走近。他欺身上前,弯下腰来,修长的手指捏住宿雨的下巴,迫他抬起脸与自己视线相对,玩味地笑道:“我见过你,你是关玉身边那个孩子……”

    他攥握着少年柔软的颈,轻而易举地把他从铁门前提了起来,挥手令鸦骑将门破开。那少年在他手中挣扎着,两颊很快因窒息涨得通红,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无辜双眼充着血,却正倔强地逼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