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林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这一夜让人惊魂不定的事太多了。其实从白桦打电话让他去手刃仇人的时候,伍林就是有些惧怕的。要说打个架伍林还是可以很淡定的面对,但弄出人命来,伍林是真的不敢。那可是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的大事,这么大风险自己可是要慎重。但现在面对的是杀父之仇的罪魁祸首,无论如何这事自己得去,还必须有自己的态度,不然就要一辈子窝窝囊囊的看着杀父仇人逍遥法外。

    “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伍海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想着伍林跟白桦的人出去了就有些心慌。等了半宿,看着钟表的指针过了十二点之后就更是坐立难安了。他不知道这一去伍林是否还能安全回来,毕竟跟这帮畜生搅和在一起就不会太平。

    “小海,你来,我跟你说件事。”伍林推门进屋后看了看伍海随手关了门,慢慢地走进屋子满是疲惫地靠着桌子边背着昏黄的台灯坐在椅子上。

    深夜里的伍海没有开顶灯,只是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昏黄的光照在伍林身上只觉得他五官更加深邃神情更加严肃。

    伍海不知道伍林发生了什么事,但毕竟现在回来了,至少现在这一刻他是安全的,于是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伍林对他招手,示意他坐在床边听自己说:“小海,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阿泰,他死了。”

    伍海坐在床边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向前倾斜不由自主的直了起来,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话,但又好像没听清,他皱着眉毛恍惚地问:“你说什么?”

    “阿泰,他被白桦活埋了。”伍林说的很平淡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在看到活埋过程时的惊惧:“阿泰在白桦的店里卖毒品,做空白桦的公司,被白桦发现后当着小弟的面公开处决了,连带着他们找到的撞死咱爸的肇事司机也是阿泰的小弟一起埋了。那个人吸毒致幻才把咱爸给撞死了,不然应该是个追尾的小事故。今天算是他们处理内部事物吧,我们跟着沾了光,所以爸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了,反正查到最后也不过是个无疾而终。”

    伍林说的太过冷静,伍海也是听得安安静静。他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接收这个信息,因为前几天看到阿泰的时候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好像那些血淋淋的记忆就在昨天,自己的心里还是带着强烈的恨意,那些痛苦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没想到就在那个瞬间又都如涨潮般汹涌而来。

    但这一刻,阿泰是真的死了,这段痛苦的记忆也随着阿泰埋入深深的泥土之中。

    伍林最近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伍海,因为伍海的反应和常人都不太一样,他始终都是那个如被晨风吹过树林的清冷的少年,他没有激动也没有开心更没有流泪,好像阿泰的死对他来说只是发生在身边其他人的故事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他太淡定了,淡定的有点让人害怕。

    国庆节很快过去伍海的假期也很快清零,他还要回去学校上课。伍林小心的帮伍海收拾行李,试探着问到:“小海,爸爸去世了,小山还小,以后就要靠咱们哥俩撑起这个家了。但是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凡事还有哥呢,你要是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哥说,哥只要能做到都可以去做。”

    伍林看着伍海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弟弟虽然从小就话少,但那时候至少内心还是阳光的。可自从遇见了阿泰,整个人都变了。以前,阿泰的事就像是一柄刀刃一直插在两个人的心中,拔不出去却血流如注不能伤愈。可现在阿泰死了,对于伍林来说这刀总算是拔出来了,但他看伍海没有任何变化,他有一种错觉,但他不敢乱猜伍海是不是真的如阿泰所言,有点喜欢阿泰?

    伍海放缓了动作,抬头看着伍林的神色平静而黯然:“说实话,咱爸走了,我到现在还是很难接受。他走的太突然了,尽管这件事最后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但那都不是我们想要的。哥你也不用担心我,可能时间会慢慢疗愈我吧。”

    这不是伍林想听的心里话,他有些着急,看着伍海心里纠结也焦虑。

    “小海,哥多说两句,如果你不爱听就当哥是在放屁吧。”伍林往伍海身边靠了靠,斟酌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小海,哥一直都对不起你,所以哥也总是不敢问你,阿泰的事,你是不是还有点放不下?”

    伍海闻言抬眼看向伍林,可眼神却明显在想其他的事情。伍林有点心慌,不敢想伍海隔着自己的身体想到的是谁。

    屋子里是让人不安的寂静,喘气声都能轻而易举的让人感到烦躁,伍海许久才又慢慢看向墙角愣着神说:“哥,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老天爷都把他收走了,不就是让我放下吗。但我这辈子在做噩梦的时候可能还会梦见那些个让我恐惧的场景,还会害怕那些个让我醒来还会直冒冷汗的事情。尽管我知道,那些已经过去了。”

    伍海说完这话时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但他没有眼泪,大抵是因为那双曾不停奔流眼泪的泪腺已经干涸了。

    “你…”伍林知道这话无异于伤口上撒盐,可他太想知道伍海内心的想法,自己拼了命的想要把阿泰置于死地到底是对还是错,只看弟弟的态度。伍林纠结于这话要不要问,他只说了个你字嘴巴就好像粘了浆糊似的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我不喜欢阿泰。”伍海见伍林这扭捏纠结的样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知道伍林心软问不出口来,便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桌子上,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伍林说:“哥,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近视。但是我最终选择了戴上眼镜,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我总觉得隔着一层眼镜片,我就能掩盖真实的我自己,把那个卑微又懦弱的我封闭在眼镜片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