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下巴看到那薄厚适度的嘴唇,看到他脸颊上的黑色符文,视线上移,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上。

    三百年前,他坐在木棉树下诵经传道。

    那天下着雨,她撑着伞路过,只是无意中抬眼,就直接撞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神纯粹而温柔,宓宜总觉得可以从中看到白驹过隙,看到山川河流。

    她当时在宗门里待着烦心无趣,就从宗门里偷跑出到凡人地界。

    “……只是一眼而已,我就被点燃了所有热情。那时候我在想,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拉下神坛,让他的眼里都是我。”

    “我从未高居于神坛之上,只是个普通修士罢了。”圆静的声音依旧温和。

    他已经后悔,但没有指责宓宜。‘

    要指责她什么?

    世间诱惑无孔不入,那是佛祖为他布下的劫,如果他能够恪守信仰渡过此劫,绝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

    如果当真要怪要怨怼,圆静只会来责怪自己。

    “是啊,褪掉身上的光环后你我都只是普通人。”宓宜自嘲一笑,“难怪我们会被那两个后辈声声质问,你我居然都不如他们看得透彻。”

    说着说着,宓宜想起她所看到的衡玉和了悟的互动——静谧而和谐,带着股岁月静好的意味。

    他们两人相处之和谐,已经远胜于她和圆静了。

    很快,宓宜正色,表情严肃望向圆静:“我宓宜亦正亦邪,害过无数人,但我从来不会心存愧疚。”

    听到这句话,圆静低低苦笑:她是合欢宗妖女,又怎么会心存愧疚。

    “但——”宓宜用了个转折词,成功让圆静抬眼看她,“圆静,昔日种种错处多半在我。三百年前我不该勾引你,一百年前我不该随意背弃誓言践踏你的一番真情,但错处已经酿成,如今我只愿我

    魂归天地后,你能重归平静,莫要再为我辗转反侧。”

    “重新去修佛道也好,寻一处乡野之地隐居也好。也许我就是佛祖赐给你的一场灾难,度过此番灾难后,愿你——”宓宜掐了个相当郑重的法诀,“佛道可期。”

    城外梅花只是开了少许,衡玉和了悟观赏片刻就回来了。

    当然,回来的时候衡玉手里还握着一支刚折下来的梅花。

    ——她亲手折的,了悟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连劝阻都没劝阻一声。那时候衡玉就知道无定宗佛修所谓的原则,其实也不是那么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