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夜之后,中都城里所有人都会认清局势,并且实实在在地服膺于这个毋庸置疑的答案了。

      郭宁站在堞墙后头,探头往下方看了看。门楼下剩余的女真人们,已经完全放弃了战斗。大都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只有少数几个凑在皇帝和仆散端的狼藉尸体旁边嚎啕大哭。桹

      稍远处,开始有百姓们挤挤挨挨地凑近,想要看看门楼上方的定海军郭元帅,也看看下方死掉的皇帝。

      不过,驻扎在其它几个城门的定海军将士们已经沿着几条大路急速赶到,开始毫不客气地驱散人群,恢复秩序。

      郭宁气定神闲地转身,沿着步道往下走。

      步道宽有六步,长百余步。一侧是用来走马的斜坡,另一侧是阶梯。郭宁踏着阶梯悠然而下,走到半截,遇见了在斜坡上三步并作两步,满头大汗往上狂奔的移剌楚材。

      移剌楚材赶到都元帅府附近以后,因为乱兵和人群拦路,不得不绕到丰宜门东面一处偏僻角门入来,再穿堂过户,经过内院,兜转到正门。这一圈绕得不小,他还在门楼下方时,上头的事情已然底定。

      移剌楚材没能看到那情形。他只是忽然发现外面一片寂静,顿时出了大汗。浸透的衣袍黏住了腿,几乎让他在斜坡上翻滚下来,他手脚并用地往斜坡上头跑着,然后看见郭宁的身影。

      “……元帅?”移剌楚材颤声问道。桹

      “皇帝摔下门楼,已经死了。”郭宁知道他要问什么。

      移剌楚材坐倒在地,胸前剧烈起伏,大口喘息。

      说来真是矛盾,他很久以前就觉得大金要完,否则也不会看中了身在草莽,聚众数百人的郭宁,协助他把事业一点点地做到如此兴旺。但他又真的不能接受皇帝的死。

      并非因为皇帝还是升王的时候,在河北塘泊间和移剌楚材同车而行,有点交情,而是因为在移剌楚材这个儒生眼里,皇帝终究是秩序的化身。

      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来束手束脚,如果郭宁将之打破,必定有利于眼前,但放眼长远,己方终究会希望将之重建。那时候,今天的一时痛快,就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去弥补,还可能弥补不上。

      好在郭宁继续道:“不是我动的手。荒唐的很,是皇帝自己挣脱了控制,向我求救。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就被仆散端抱着,摔下门楼去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桹

      移剌楚材张着嘴,一时没话。

      郭宁很随意地道:“接下去的事情,就劳烦晋卿出面应付了。我得去陪着阿函。”

      说着,他往台阶下方继续走,走了两步。

      步道高处,徐瑨和董进往下看了看,见郭宁和移剌楚材两人谈话,连忙喝住将士们,让他们都不要经过这处步道打扰。

      移剌楚材在郭宁身后起身,行礼恭送,又道:“我来时从内院经过,夫人和少主都很好。另外,老汪受了重伤,但已经被救回来了,之后小心将养,当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