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军的最强项,从来都是骑射。但蒙古军之所以远迈历代草原胡族军队,靠的不仅是骑射,更是他们迅速接受新鲜事物的习惯。这二十年来,蒙古人不断从战争中汲取有益的经验和先进的装备,不断充实自身。

    大周的军队里很多资深的军官,还记得当年跟随金国名将完颜襄深入草原,犁庭扫穴的经历。那时候的蒙古人固然凶悍,手头的武器连东北的黄头女真都比不上,运用也不规范。有时候马上对射,他们却拿出长达三尺的顽羊角弓,有时候对着金国的铁浮图,他们却指望用轻盈的披针箭破甲。

    可短短数年之后,蒙古军就完全变了。他们配备了针对不同作战需求的、不同种类的弓箭,配备了能够在近距离造成巨大杀伤的铁刀和铁枪,而且又形成了把人和武器的特长结合起来的杰出战术。

    这种变化从不停止。

    他们金国腹地,获得大批工匠之后,立刻配备攻城和攻打坚固营垒的军事器械,并大幅度提高了武器和甲胄的质量。他们讨伐夏国,打通西域通道以后,军中开始引入大量的畏兀儿人,迅速提升了律法和后勤的保障。

    到蒙古军攻入西域、河中等地以后,军队里又不断填充入骑乘骆驼、披挂锁子甲的重骑。与此同时,留守草原的别勒古台,则鉴于蒙古骑兵在和定海军的屡次战斗中,并不能占据上风,开始学习中原的战术。短短数年里,他便培养了能够列阵而战的骑马步兵,此时威势俨然,堪为战场上难以

    动摇的中坚!

    这样一个仿佛专门为了征服而生的民族,实在是可畏可怖。

    就算成吉思汗本人已经离开草原,他的部下们也并没有坐等。作为核心武力的黄金家族所部,依然在提升自身的力量,不断适应新的对手。

    吕枢有些感慨。

    「未必。」卢五四却摇头:「真正满心想着维系蒙古军威力的,大概只有别勒古台一个。」

    「那为何草原上各部那颜们,普遍愿意和也里牙思合作,而不乐见狗泺榷场落到别勒古台的手里?」

    说到这里,吕枢自家就想明白了。他拍了拍自家额头:「也里牙思是最早跟随木华黎,经营汉地的蒙古那颜之一。他很聪明,和我们有那么点默契,他的心思也不在厮杀上头。所以榷场的好处过他的手,换成了各种奢侈品和草原上必须的物资,和他一条线上的诸多千户那颜都有分润。别勒古台却……」

    「别勒古台确实尽力在保证蒙古人的武力。可是,蒙古军的怯薛失败以后,成吉思汗又抽调主力西征。别勒古台要重整起像样的军队,无论拣选人马打造器械乃至训练整顿,都要从各部抽血,消耗的资源更是巨大。草原各部既然不能南下劫掠,便难以满足他的需要,也越来越厌烦他的种种指令。」

    「别勒古台是受命留守的黄金家族首领人物,但只靠黄金家族的地位,并不能保证他对对草原各部的控制权。既然如此,他只有去抢夺也里牙思控制的榷场,试图从源头上把握利益在手,从而维持自己的权力。所以他在夺取榷场之后,对汉家商贾还算客气,我奉防御使的命令烧了座仓库,居然就逼得他服软……」

    吕枢拍手道:「是了,因为他想要的,不是一次劫掠,不是一锤子买卖。他想要和我们合作,拿着从我们手里赚来的好处,去影响草原各部的千户那颜们。再通过千户那颜们的支持,去建立他所期望的,能和我们在战场上列阵而战的军队。」

    「只可惜……」

    「只可惜,草原上的千户那颜们,未必理会得他的苦心。而他自己,也未必真的想清楚了自己的意图,因为他的意图根本没法宣之于口。」

    「他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却不是成吉思汗的继承人。成吉思汗是他的兄长,也是蒙古人的君王,他授予别勒古台权柄维持草原局面,却未必乐见别勒古台利用这个权柄,无限制地增强自己的力量。那么多的千户部落,更不乐意看到别勒古台的力量膨胀,以至于成吉思汗的威严再临。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便是别勒古台召集千户们商量一百次,也推行不下去。」

    「所以,别勒古台光是夺取榷场还不够。他需要去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至少,证明按他的想法建立起来的军队,能够在战争中发挥作用……就是这一支了。」

    吕枢和卢五四一齐转头向外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