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男子的身份很特殊。他名唤董居谊,曾为南朝宋国起居舍人,是中枢颇有前途的政治新星,后来累官任至四川制置使。
此君何以做到四川制置使,又为何会远离四川,远离南朝宋国的边境,来到被夏国控制的巩州与蒙古往来,其中颇有些起伏跌宕的故事,须得细细从头说起。
当年世代坐镇四川的吴氏将门首领吴曦叛宋,直接导致宋国三分之一的疆域易手。全赖随***运官安丙等人斩杀吴曦一党,恢复旧疆。安丙以此大功,获授四川宣抚使,累迁资政殿大学士、四川制置大使兼知兴元府等职,其后十载把持四川军政。
三年前,中原新朝肇建,北方各地震动。金国的开封政权崩溃时,关中各地的金军也同样人心惶惶。而安丙不待请示朝廷,便派自己的心腹安蕃、何九龄等人率领重兵北上,意图在这场混乱中分一杯羹。
可南宋的兵马毕竟久疏战阵,当周军李霆所部和夏国的兵马纷纷赶到,宋军被迫退回。
兵马退到沔州的时候,沔州都统制王大才拦截了这支军队,并当场诛杀了何九龄等七人,随即上奏朝廷,指安丙擅自聚众兴兵,必有异志。
安丙其人,才能是有的,但嫉妒心甚强,为人也狠辣。他本人依靠平定吴曦之乱起家,却对同样平定吴曦之乱有功的杨巨源、李好义等将十分猜忌,先后谋害两人。加之他用人有很强的地域倾向,一向对非川人执掌蜀中十分排挤。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权利欲越来越强,到处安插心腹。在朝廷看来,俨然是去一吴曦,又来一吴曦。
另一方面,这几年控制宋国中枢的史相一党,因为得益于海贸带来的巨额利益,势力膨胀极快。他们也有意把手伸进四川,用巴蜀地界诸多受国家俸给之地位,为政客酬庸之具。
因此既有借口,朝廷立刻下诏,先任命安丙为同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安丙领命离开川蜀不久,半路上又改任他为观文殿学士、知潭州、湖南安抚使,将之牢牢按在了人生地不熟的潭州。
安丙既去,南朝宋国派来接替安丙担任四川制置使的,便是此刻面对拖雷唯唯诺诺的华服中年人董居谊了。
董居谊其人,不算史党的核心人物。某种程度上说,出任四川制置使,为朝廷和史相打压四川地方上的文武势力,清除吴氏、安氏将门余孽,便是他要递给史相的投名状。
董居谊曾奉命出使金国,颇有眼光和胆色,下手更是猛烈。担任四川制置使短短一年,他就大刀阔斧地裁撤了好些地方的驻军,罢了好些军将的职,还砍了好几十颗桀骜不驯者的脑袋。当然,他也很老实不客气地聚敛了大笔的金银财货。
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川蜀地方上的官职倒真的空出来不少。但疯狂打压本地势力的结果,就是这位四川制置使大失人心,导致各地民变兵变不断。
最严重一次,便是利州路军士张福、莫简不堪上司压榨,愤然起兵。乱兵杀死了盘剥财赋的总领杨九鼎,剖开他的肚子,把金银塞进去填满。
当时董居谊身为本地军政大员,身边竟无得力的兵卒可调,只能狼狈逃窜,至今也没能将兵变镇压下去。
在那艰难时节,是拖雷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
自前年起,四川各地都有传闻说,蒙古军畏惧大周,转而向西打通了从西域到天方诸国的交通。随即陆续有畏兀儿等族的商旅经西夏和吐蕃诸部的地盘南下,在川边展开贸易,又多半带着的小队蒙古人为其护卫。
董居谊要敛财,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商旅。而压榨商旅的同时他赫然发现,其中有一队商旅的领头人,竟然就是蒙古人的四王子拖雷。
其实很多大宋的官员,骨子里都渗透了对北方强敌的畏惧,也将之看得很高。对契丹人和女
真人,都是如此,理论上,他们对新崛起的蒙鞑也该如此。谁要说蒙古人的四王子沦落到做个商队首领,董居谊决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