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自己把自己骗过去,最大的原因是哄自己的时候在心里什么话都敢说,也会自然而然把别人的态度和反应美化。

    好像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好的,其他人的反应也都会如自己料想的相差无几。

    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之所以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一说,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孟海平在心里给自己打的一层又一层的补丁和自我安慰,在孟半烟染着几分悲痛的话语里碎了一地。

    习惯了在人前当侯府姑爷人上人的孟海平终于卸下所谓的排场体面,趴在父母牌位前痛哭流涕直抽抽,像是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能厥过去的样子。

    不过即便这样了,孟海平也没忘跟他爹说清楚他的苦衷。他恢复记忆的时候爹已经去世了,娘也死了几年了。京城里的妻子生产凶险女儿年幼家业不稳,实在是走不开才没能回来。

    孟半烟磕完头上过香就起来了,让到一旁看着八年未见的父亲如何痛哭如何倾诉,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武承安的信里写得再仔细,也不及自己亲耳听到父亲当了侯府赘婿,又亲眼看着父亲非要跪在阿爷阿奶牌位前说这等事,来得刺激。

    孟海平明摆着是要拿两个已经死了的老人做挡箭牌,料定了自己不能当着牌位翻脸。

    孟半烟心里明镜似的,嘴里隐隐泛苦,自己先设下祖父祖母牌位灵堂压制父亲,现在他又立马借机还了回来。这么一想,两人还真不愧是亲生父女,一样的冷心冷情,一样的狡猾多端。

    只有跟在孟海平身后的管事一直在偷偷观察孟半烟,越看心越往下沉,心中暗想这个大姑娘恐怕不止是简简单单的能干。

    “大郎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了。怎么不早些回来,家里想你啊。”

    周妈妈是柏贞的陪房,也是从小把孟海平带大的管事妈妈,可以说孟海平从小就是被她抱在手里长大的。

    周妈妈今年六十五了,这些年陪着孟半烟把孟家一大半的人送走,哭得多了眼睛坏了耳朵也背了大半。

    她不懂得孟半烟的顾忌更不知道孟海平心里的算盘,只是颤巍巍起身扑在孟海平身上,哆里哆嗦用手去摸他的脸颊。

    八年了,当年柏贞还活着的时候就总说儿子没死,肯定有一天能回来。那时候全家都觉得老夫人是承受不住丧子之痛,脑子不清楚了。

    但柏贞却一直那般坚信,也曾拉着周妈妈偷偷的说,儿子死在外面却从未托梦给自己,可见这人定是没死。

    那时候周妈妈心里再苦也得先安慰柏贞,便也跟着点头应和着,其实心里完全不抱希望,连‘要是有朝一日能找着孟海平尸骨就好了’都觉得是奢望,谁又能想到他真的没死。

    “夫人老爷走得可怜,夫人死前还拉着我的手问大郎在哪里,老爷到死都看着门口,我心里明白他也盼着你。”周妈妈看不清孟海平泪痕满面的样子,依旧自顾自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阿烟更可怜,小小一个女娃娃被外面那些人逼得躲在被子里哭,哭完了还要跟他们去做生意。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老婆子是瞎了又不是死了,怎么会不知道。”

    “大郎也可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外面再好哪能有家里好……”

    在周妈妈看来,孟家一家三代没一个不是可怜人,拉着孟海平絮絮叨叨说起这些年的事就没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