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合同上写的,全部桥型板和便道砖要在9月底交清?”

    “嗯,已经交了六成了,剩下的部分分两个月交付。”

    “一中预付的30%货款都用完了吧?”

    胡拥军脸色一红,“要能剩下个三万五万的,还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

    冯平拿着备料清单,看着其中钢材部分的型号、规格和数量,也不去理会对方言辞中隐含的些微怨气,微微一笑继续问到,“还有俩月时间,胡厂长你为什么非要一次进够所有的料?”

    胡拥军呆了呆,从计划经济走过来的他早已习惯了备足料再开工,对冯平的问题有些无从回答,想了想才说到,“家里有粮,吃喝不慌,先备料后开工,一直都是这么干来着。”

    “我有个想法,胡厂长你不妨参考一下,按你每月的交货量,咱分批给你供钢筋,以一周或十天为一个周期,保证不耽误你的工期,货款分批分期一笔延一笔地走,你觉得咋样?”

    “你能保证不断货?”胡拥军嘴里问冯平,眼睛却看向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冯长军。

    “只要你保证如期结账,咱就能保证供上你的原料,否则甘愿受罚,这一条可以写到合同里,当然,要是因为别的原因,比方水泥、石子供不上的原因停了工,咱可概不负责。”冯长军在旁边顺着儿子的话头说到,事情发展正如头天夜里爷俩商量的方向,也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胡拥军沉吟了一会,才犹豫着说到:“今年形势不乐观,就怕数伏以后天越来越热,工程少,空心板销路不好,到时资金回收不上来……”他想一次性把原料备齐,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就算中间出现意外情况,也能先把合同交了。

    “我想胡厂长应该能跟一中方面再协调一下,把现实困难跟他们摆出来,8月底9月初就是新生入学时间,光学费、书费、住宿费就能收到小10万块钱,再加上差生交的赞助……”冯平意味深长地提醒到。

    “一中没权利截留这部分款子吧,按惯例得上交到教委,再由教委缴到县财政,最后县里统一安排下拨……”胡拥军摇摇头,“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外面都谣传今年是老岳在台上的最后一届了,六层高的实验楼,搁明阳县也算头一份,这么大的工程,他总不会在退休前给自己留个烂尾吧?”冯平继续开导他:“不妨态度放硬气点,一中不提前付款就断他们的货,到时看谁心急。”

    胡拥军低头抽烟,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将心比心,自己没钢材开不了工,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好几十根,要因为预制板供应不上延误了工期,怕一中甚至教委的领导们也睡不好觉吧?

    “行,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找公司领导跟教委打嘴官司去。”胡拥军缓缓点了点头,忽地发觉双方的谈判居然不知不觉中给这个半大孩子占了主导地位,自嘲地笑了笑,问冯长军:“老弟你看咱这么着能不能谈成?”

    冯长军点点头,“大方向就这么定了吧,具体细节咱再商量?”却拿眼看冯平,冯平转过身,背对着胡拥军看向窗外的料场,隐秘地向老爹伸出俩手指头比了个“二”,缩回去又伸出食指比了个“一”,见自家老子都有点吃惊地瞪了瞪眼,就挑了挑眉头表示肯定。

    2100元每吨的均价让胡拥军也着实为难了半天,平日里都是个体工程队求上门来想赊空心板,没想到轻易不求人一次,头一回就得挨上一刀狠的,盘算了半天,真要按这价格走合同,怕是除去工资奖金和原料等开销,这笔合同也剩不下多少利润了,虽说公家的买卖,只要不赔钱甚至不赔得太多都不会出太大的纰漏,总归心里不会太舒服。

    耳听着胡拥军和自家老子在那里讨价还价,冯平只是看着窗外不插嘴,如此难得的机会,自然要留给老爹去锻炼做生意的意识,只在双方谈个差不多后,拟定合同时冯平才亲自捉刀,不提合同本身的规范及严密程度,单是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就让胡大厂长为之赞叹不已。

    双方在合同上签了字,冯家的营业执照还没办下来,合同章一栏就暂时空着,胡拥军取出公章来用了印——从这点细节上也能看出县办企业管理上的粗放程度——看时间已经近午,便热情地邀冯家爷俩吃饭,又给刘占奎打传呼要他一起过来陪席,冯长军见他意诚,客套了一番就答应下来。

    冯平嘻嘻一笑,问到:“今儿中午准备上哪儿下馆子?”

    “今儿高兴,又是头一回见面酒,咱上明河大酒店好好喝一荏儿去!”胡拥军心事尽去,情绪高涨,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