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正是岙岛最旱的时候。天上好不容易飘来几团乌云,都被过境洋流吹跑了。气候极度干冷,加上变幻莫测的温差,导致很难有植物能在岛上生存。

    汽车碾过的地面飞沙走石,沙尘几乎要把车子吞没,路况糟糕,车子几乎是在蹒跚前行。

    江尧极度烦躁,新鲜迷彩油几乎糊住他的五官,抬手按压一下跳动不止的眼皮。他忍不住再次询问孔思修,问他那边有没有问题。

    孔思修在枪炮声里回复他一切正常,江尧眼皮还在是在跳,导致他看到的太阳都是一蹦一蹦跳出海面的。

    “操了。”江尧低声骂了句,不知这莫名其妙的心慌来源。

    但是很快他就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个了。目之所及的第三坐标地血肉狼藉。满地的断肢和尸体被黄沙浅浅掩埋,如同一堆堆简陋的坟冢。这些人大多是被地雷炸死的,这东西看不见躲不开,对平民来说杀伤力巨大。

    江尧踏过血浸湿的沙子,深吸了口气,轻声说:“……第三坐标,来几个人。”

    很快最近的狼组队员赶过来,江尧指了指前面,示意他们抓紧时间排雷。

    江尧忍不住想要抽烟,他一上战场烟瘾就很大,很多时候需要一些机械的动作辅助他思考。他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战乱区四散逃亡的劳工和矿工实在太多,不可能全都救走;那200名被改造的孩子不可能丢下,可围在实验楼的雇佣兵很难缠。

    他再次拨通一个加密号码,江尧听着耳机里的声音,这次没有冰冷的报告,没有肃然的陈述,他动了动嘴唇,有点撒娇地开口:“妈。”

    “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些比较混账的事。”江尧蹲在砖墙底下,埋着头用烟蒂在地上画圈,“……爸都不管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给我一艘军舰就好了,那么多小孩转移光靠直升机不行,我……”

    正说着,身后房子里传来异响,江尧猛地弹起身,一发子弹蓄势待发,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扣下扳机。

    地面有血迹,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屋里破得不成样子,钢筋裸露在外,勉强支撑着楼梯。

    江尧刚进去就闻到一股呛鼻的气味,这是尸体的味道。

    ——

    郑羽扶着肩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左边是一个柜子,墙角是锈迹斑斑的冰箱。

    他肩上有一道血迹干涸的伤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开的。疼痛到最后会变麻木,最难以忍受的是饥饿。

    他从半昏迷中苏醒,感觉身体饿得像是一具空壳。他爬起来摇师兄的肩膀,问他饿不饿,师兄没理他。

    他又爬向兽医女人,他的手还没碰到她,女人的身体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似的,从墙角滑到地上。郑羽愣在原地,目光落在女人干枯苍白的脸上,他停顿了许久,半晌才把脸埋进掌心,他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强撑着力气爬到柜子旁,想爬上去找找看有没有食物,好不容易爬上台面,还没伸手拉开柜门就一头栽倒下来。

    他起不来,索性翻身仰躺在地板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又不听使唤了,大面积白斑充斥在视网膜上,郑羽感觉有一条绳索,在拼命把自己往深渊里拉扯。即使神思混沌,他也清楚地知道跌进去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