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延过后便是晴空万里。可京中世家大族们的心并没有随着天气开朗起来。

    这一切的起因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军报来自千里之外的北境边城——庐州。此城临断翅山而建,是大周最北边的一座城池。

    断翅山,相传高数千丈,鸿鹄难越,亘古积雪不化。山南为大周土地,万里良田,风调雨顺;山北为羯族所占,荒漠沙砾寸草不生,雪水被能工巧匠用地下井引流,汇入塔拉河,直流到荒漠背后的绿洲和草原上。

    近百年来,北羯与大周划山而治,相安无事。两地边民绕道断翅山侧麓丘陵,商旅往来。庐州位置得天独厚,集市发达。常见裹裘皮配弯刀的羯族客商与绫罗加身的中原旅人围坐在酒桌前,相叙甚欢。

    边城的富庶安宁终被刀光剑影打破,十五日前,数万北羯军士在日逐王的带领下攻入庐城,劫掠一番扬长而去。庐城守将迁西节度使莫青衡当日醉卧在府,人事不知,被副将路全拼死救出,一夜策马狂奔百里方捡回一条性命。

    消息传入京城,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以太傅为首的太子党主张将莫青衡久居京中的家眷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而丞相及三司官员则为莫青衡求情,认为莫青衡孤身镇守庐州十余年,城池稳固,边民安乐,实属难得。主张留他性命,戴罪立功。如因一时疏忽就严惩不贷以至牵连家人,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以后更没有人会为朝廷卖命。

    皇帝犹疑不定,最终决定将莫青衡就地锁拿,押解至京城下狱候审。副将路全临危不乱,赏黄金千两,暂领迁西节度使一职,以防北羯卷土重来。

    丞相的意思是,等莫青衡押解归来,就近关入诏狱之中,待查明事实由大理寺卿亲自主审,少卿和廷尉协审。

    正在府中卧床养病、几乎不问世事大理寺卿秦威强撑着病体领了命。随即召集大理寺中所有在位官吏齐聚正堂训话,其中也包括新上任的顾问陈渝。

    秦威倚靠在太师椅上,每说上几句话就要咳嗽喘息老半天才能平复。陈渝一身文士打扮,端庄素雅侍立在侧。看着满满一室大小官员皆屏气凝神鸦雀无声。陈渝意识到,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棘手的硬仗,激烈程度很可能不亚于千里之外的短兵相接。

    孙康垂着眼,背手矗立,一言不发。直到秦威把诏狱选址的事亲口安排给孙康,令他在十日内呈报结果,他才恹恹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陈渝心里纳闷,这件事应当早就安排好了,为何秦威又多此一举重新安排一次。何况比起莫青衡的收监工作,实在算不得十万火急。

    出乎意料的是,秦威也安排任务给了陈渝,那就是负责莫青衡的收监和日后的关押工作。

    陈渝眼前一黑,脚一软,差点没直接栽倒在地。这莫将军出身尊贵,背景复杂,一旦进了诏狱,哪里是囚犯,分明是个活爹。

    秦威金口玉言,掷地有声,陈渝明白推脱已是徒劳。她现在反而有些羡慕起孙康,四处奔走车马劳顿虽说累些,总比她这样不明不白就坐在火山口强。

    一旦不测风云,火山爆发,她十分确定自己会连同已卸任的家人一起被轰上天去,沦为炮灰。

    正当陈渝把自己关在府中彻夜不眠束手无策之时,小月端着一个七彩玲珑的小闸子进来,轻手轻脚地为她梳洗上妆。

    “小月,如果你眼前是一个很麻烦的、你不想见还会经常出现的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拔腿就跑,或者叫人来轰他走。”小月不假思索的回答。

    陈渝摇摇头:“不,这个人你躲不开,也赶不走,甚至他的生死荣辱都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不得你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