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性格最是直来直去,哪怕没有实证,哪怕只有一丝怀疑的念头,都令母亲痛苦难忍,她无法克制自己胡思乱想,也无法再对江枫眠保持信任。而金子轩与江厌离没有感情基础,早就心有所属,任凭江厌离如何逃避和挽回,金子轩都铁了心终结这段婚姻。与其苦苦挽救,不如体面地结束这一切,况且金家为此做了许多补偿,两人也协商共同抚养金凌,不至于父爱与母爱任何一方的缺失。

    江厌离时常想,比起母亲的魄力,她终归还是差得太远。如果是母亲,在知道未婚夫有心上人之际,或许一开始就不会嫁进来,插手这段感情。她明白父亲对母亲一直淡淡的,两人的感情并不太好,吵架更是家常便饭,但她眼里的父亲并没有母亲口中的那般不堪,也还算得上顾家。她一直认为母亲错了,不该如此敏感,直到亲身经历这些变故后,如今的她不得不站在母亲的角度,捋着时间线重新梳理过往。

    遗憾的是,除了母亲在盛怒时提及一次的名字,她的印象里从未有其他关于父亲绯闻的记忆。那次争吵的缘由她已经遗忘,只记得父母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她牵着弟弟的手经过,听到母亲高声说起魏无羡已故的亡母,嘲讽父亲对其爱而不得。父亲厉声喝止,矢口否认,而江厌离也觉得荒唐至极:这位传闻中的表婶,她见都很少见,与江家平素没有什么深的来往,母亲却单单因为父亲疼爱侄子,就从中妄加揣测,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这几年来,江枫眠对表侄的关心越来越多,江厌离也因为魏无羡的身世,对他多有照顾。她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时至今日,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产生疑问:父亲之所以对魏无羡这么关爱,甚至做到明眼可见的偏心,是否真如母亲所言,父亲心底真正所爱之人,其实是魏无羡的生母?

    如果确有此事,那么当年的母亲一定是有所察觉,才伤透了心。江厌离想到母亲离家时故作强硬的模样,心下不禁黯然:如母亲这般坚强的人,都逃不过情字一关,她自认强韧度不及母亲十分之一,也不得不强撑着,独自渡过这些难关。

    感情的事,实在是无理可辩,正如她与金子轩,二人虽然早有婚约,自小相识,也有过甜蜜的婚后时光,可并不是相处的时间长久,就能孕育出爱情。他们或许可以相敬如宾,平稳地做一辈子夫妻,却也仅仅是家人,是金凌的父母,她与金子轩之间,终究找不到那些悸动,擦不出那些火花。

    金子轩对她很好,他们是豪门世家中难得的令人羡慕的伴侣,尽管这种“好”,大概率是出自金子轩的愧疚,和对家庭的关心,江厌离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沉溺其中。在金子轩坦白有心上人后,她表现得十分得体,幻想婚姻能够绑住丈夫的心,可即便她再如何婉婉有仪,仍然无可自持地与丈夫的心上人做比较,猜测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三年里,她的生活一直平淡美好,无风无浪,她也就没有过多地注意到,金子轩从去年开始的某些异常举动。她曾问过丈夫,那位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是否是导致二人分手的根本原因,在得到了金子轩的承认后,她又继续询问那人的身份,金子轩却沉默良久,最终只对她说了声“抱歉”。

    金子轩向她承诺,等两人走完程序,正式签订离婚协议,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知江厌离实情。但现在不行,现在的他要保护心上人的隐私,也要照顾江厌离的情绪,不致使二人都受到伤害。然而越是如此,江厌离心中的疑问就越多:金子轩身份高贵,容貌出众,眼光更是刁钻,能让这么一位世家贵公子,家族继承人,痴情多年、念念不忘的人物,究竟是何等的风姿?

    江厌离再次偏过头,望向身旁的弟弟。

    江澄正出神地盯着茶几,不知在想什么,细眉轻轻蹙着,杏目半垂,鸦黑的长睫遮住了双眸,如一双颤动的蝶翼。他的皮肤很白,眉目如墨般黑,嘴唇如花般红,每一抹线条,每一处细节,都是上天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单单坐在这儿不动,他就足够赏心悦目,像一副浓墨淡彩,绝丽华美的油画,就连江厌离也感慨,母亲已是十足艳色,弟弟不仅继承了母亲全部的优点,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足够美艳,足够清纯,只需看上一眼,便能被摄住心魂。

    金子轩眼光极高,对寻常美貌视若无物,也只有江澄这般的姿容,才入得了他的眼。江厌离有时会想,金子轩的心上人定非俗物,但她也是大家族的长女,各方面都不差,若是抛却其他主观因素,单单让二人比较,她并不一定会输。可……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她的亲弟弟呢?

    江厌离的视线缓缓扫过江澄的侧脸,她抿着嘴唇,轻声唤道:“阿澄。”

    江澄循声看过来。

    那双与母亲的眼睛极为相似的杏目望着她,似是在等待她的下文。然而江厌离突然卡壳了,她盯着弟弟的眸子,那眼眸湿漉漉的,像湖水般清澈见底,让她想起年幼的江澄,儿时的过往,她与母亲和弟弟一同度过的时光。她怔了几秒钟,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干哑道:“你……”

    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下文。

    江厌离好像被这声音惊醒了,她有些茫然地站起来,保姆已经打开门,迎进了别墅的原主人。

    金子轩一手抱着金凌,一手将带来的玩具交于保姆,稳步走入客厅。见到江澄,他显然愣了一下,又下意识看了眼江厌离,见两人没什么异样,他正了正神色,走至江厌离身前,任由对方把熟睡的金凌接到自己怀中。

    “阿凌在他爷爷家玩累了,睡着了,”金子轩低声解释,“走之前他抓着新玩具不放,我一拿走他就哭,我只好给他一起带过来了。”

    江厌离冲他笑了笑,“好,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