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菜很好吃,”江澄从思绪中回过神,摇了摇头,捏紧了手中的汤勺,“我就是在想……情姐,如果你一直在国内没出国,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计划,你是会支持我,还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并未追问到底,但温情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江澄的成长道路上缺失了“父亲”这一极为重要的角色,母亲虽然陪伴他到十七岁,也因为忙于工作,对他的教育引导多有疏忽。江厌离早几年还能跟他聊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长时间的两地相隔,姐弟俩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渐渐地,除了生日和重大节日,二人可能几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魏无羡没个正型,更不是个靠谱的倾诉对象,可以说,江澄几乎是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度过了整个少年期。

    温情定定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弟弟。在国内时,她同样靠自己对抗所有,一个人摸爬滚打,出国后,情况逐步好转,她也通过自身的经历,给江澄传授了很多经验。然而有些话,有些事,不是天天在一起的亲人,不面对面诉说,的确很难说得出口,何况他们离得太远,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不管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条件,沟通不到位的情况时有发生。

    温情叹了口气。她一向带着几分冷傲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怅惘,答非所问道:“阿澄,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现在回国吗?”

    不等江澄回话,她便继续说道:“因为我有了我弟弟的消息。”

    江澄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微微睁大的杏眼中先是惊讶,紧接着迸发出由衷的欣慰和喜悦,“真的吗情姐?你弟弟他……你找到他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

    温情点了点头。她自身后的包中翻出一沓照片,推到江澄面前,“这个……就是他。”

    江澄望了她一眼,有些好奇地接过相片,一张张向后翻看。

    出现在几十张照片中的是同一个男孩,只是年龄明显有所变化,记录着成长的不同阶段。男孩长得很乖,模样与温情有两三分相似,一双纯净的眼睛怯怯地望着镜头,笑容真挚而腼腆。照片不少,每一张的背景却又有所不同,全是江澄熟悉或不熟悉的旅游景点,男孩尽情融入美景中,或站或坐,或傻傻地摆着剪刀手,即便隔着镜头,也能感觉到他纯粹的快乐。

    然而照片的最后一张,这样的快乐突兀地戛然而止。与前面所有明媚欢快的色调不同,这张明显灰暗许多的照片上,男孩并没有现身,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摆放着鲜花的墓碑。

    江澄上扬的嘴角霎时凝固了。

    他盯着那墓碑,似是不敢相信,微微垂下头,凑近相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可那碑上的字刻得清清楚楚,无论江澄想找出何种证据,也无法否认,这墓里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情的亲弟弟这一事实。

    江澄执着相片的手无意识地开始发抖,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苦堵在他的心窝处,他的喉咙干哑,薄唇开开合合了数次,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情姐……”

    温情的父亲一心培养接班人,希望女儿专注于医学,不被琐事打扰,因而并没有告知她弟弟的下落。这么多年来,温情只能依靠国内并不广的人脉打听弟弟的去向,尤其在父母去世后,她更是执着于找寻这唯一的血脉至亲。她有多在乎这个亲人,为此做了多少付出,江澄都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也就更加不敢想象,当温情兴冲冲地返回国内,幻想着与弟弟重逢,亲人相认,却只能面对一块冷冰冰的墓碑时,又会是何种心情。

    对座的温情神情平静,没有显露出过多悲伤痛苦的表情,或许她早已流过了眼泪,亦或许她与弟弟自小分离,感情早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了。寻找弟弟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需要完成的执念,如今她多年夙愿有了一个结果,不论是好是坏,总归让她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我一直在找他,一边庆幸他躲过了家族的大劫,一边又担心他在新家过得不好,没想到……”温情轻轻抚摸着相片,自嘲一笑,“原来我上初三那年,他就早早过世了。”

    江澄的薄唇动了动,轻轻道:“他是什么原因……”

    “先天不足,难以活得太久,”温情望着照片里年纪不大的弟弟,眼神分外柔和,满是对儿时过往的历历回忆,“养他的那家人很好,给他找名医治病,还带他到各处游玩,希望他能尽量看遍人间的大好河山。我想……”

    她似乎哽咽了一下,堪堪停顿片刻。她低着头,喉咙滑动了几下,等再度开口时,已极好地掩盖了略显沙哑的嗓音,“我想,他这一辈子能在爱和关怀中度过,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