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什么也没有改变?”牧浅问。

    “嗯。”

    牧浅低着头,“因为已经全部都不一样了啊。”

    “如果为了你自己的未来,为了你在意的所有人,你会选择杀死我吗?亲手把刀插进我的心脏里,在我的胸腔旋转,拔出来,看着鲜血喷涌,然后在我的哀求声中插下下一刀,再一刀,再一刀,直到我的胸口血肉模糊,我断掉最后一口气。一条命,换10个人,甚至更多,的平安。”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薄远茫然地看着牧浅,“这个和这个话题有关系吗?”

    “可是放任那10个人死掉,不是更残忍吗?就因为害怕脏了自己的手,害怕玷污自己清白的良心,送一个又一个人去送死,而无视本来最直接也是牺牲最少的计划。这不是你的原话吗?为了自己清白的良心可以舍弃的,本来就不重要。”

    薄远许久没有说话,等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艰涩的吓人,“对于一个决策者来说,可能把所有的生命一视同仁才是最大的仁慈。”

    牧浅听着薄远的回应,笑了,“但是啊,体现一个人品质的,不是在理智下的讨论或者迟疑。就像理智下觉得蟑螂就是一个虫子,抓起来扔出去就行了,实际上真的遇见却吓得哭爹喊娘一样。真正体现一个人品质的,是在绝境下的本能反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薄远?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决策者,我知道的,你永远不会做这个选择。就算你的理智再这么说服你,你永远挥不下这一刀。”

    “但是我可以。我不仅可以,我做过这样的选择,不止一次。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做决策者的人。一换二是赚到,一换一不亏,更不要说一换十这样赚得盆满钵满的好事。只要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动手。”牧浅的眼神慢慢的开始黯淡,黯淡,而疏远,仿佛他站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遥遥地,冷漠地,疏离的看着他们,好像他们只是数字,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符号,“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什么,在解也开始有动作之前你一直陪我去法国,我和你说过,我要改变。我不是想要取得我后母的承认,或者获得她的同情,我已经不需要另一个母亲了。我希望她接受我,一是因为愧疚,更是因为她是一个比谁都敏锐,比谁都有洞察力,比谁都了解我又比谁都恨我的人。她对我的指控没有一句是错误的,她对我的憎恨没有一项是没有根据的。所以,如果连她都告诉我,我变了,我不再是以前的自己的话,那我一定已经改变了吧?那么,也许我的人生才能真正开始。我才能做到不辜负我身边的人,不辜负他们的信任,真心实意的去喜欢,而不是充满了计较,不止是另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数字。”

    轻轻的,牧浅抬眼,那一瞬间瞟过顾青墨的眼神近乎是悲鸣。

    “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了。”牧浅轻轻的攥住了拳头,“我以为我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怪物了。”

    ……

    很长时间,不仅是顾青墨没有说话,就连薄远都没有说话。

    牧浅还是和曾经一样,从来不肯告诉他们全部的实情,所以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管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牧浅说的话实在是太沉重了。没有人敢说话。

    薄远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却被顾青墨打断。

    “我拒绝。”顾青墨斩钉截铁的说,双眼钢铁一般的坚定,“不要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薄远的计划,就算我提前知道也会拒绝。这是我的复仇,解也是我的敌人,我会亲手杀了他,你没有权利插手。”

    这一次,薄远没有反对。

    他好不容易被唤醒了复仇的欲望,唤醒了对未来的期望。他周密的计划,他手底下兄弟姐妹一般的朋友,他在意的亲人和朋友的性命,他的杀父之仇。

    这一瞬间,他没有选择说话。

    顾青墨伸出手,想要死死抓住朝着深渊坠落的牧浅,想要捕捉住他悲鸣的双眼,哀嚎的眼神,苦涩的嘴角。想要保护住他内心的善念,想要死死的守住他内心一瞬间的胆怯和恐惧——那些属于人类的,属于“牧浅”这个纯真率直的男孩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