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德音死了。李轨不敢置信,他那张黑褐色的脸露出吃惊之色,眼神沮丧而失望,但旋即又陷入了怀疑。薛德音真的死了?谁杀了他?是楼观道士还是那些京中权贵?抑或,是薛氏的仇家裴氏下得毒手?

    以伽蓝的实力,完全可以保证薛德音的安全,但偏偏他要领军远赴辽东,就在他的营帐最为混乱之刻,敌人下手了,薛德音死了。这一切都合情合理,找不到任何疑点。

    “将军曾承诺过,保证薛先生的安全。”李轨绝望之余,怀着一丝侥幸问道,“请问将军,这是不是瞒天过海之计?”

    伽蓝摇头,面露遗憾和歉疚之色,“我明天就要率军去辽东,很仓促,营中很混乱,结果百密一疏……”

    李轨急怒攻心。这件事办砸了,他这个河西豪望的声望严重受损,脸面非常难看,更重要的是,这影响到了他与长安权贵的关系,影响到了他的前程。

    “将军可知是何人所为?”

    伽蓝依旧摇头,“太仓促了,我没有时间追查。”

    “将军应该查一查身边的人。”安修仁在一旁提醒道,“你说过,除了你几个非常信任的兄弟,其他人都不知道薛先生的真正身份。”

    伽蓝脸色微变,冷笑道,“我相信自己的兄弟,但我不相信你们。”

    我更不相信你。这句话李轨不敢说出来,事实他一直都不相信伽蓝,之前如此,现在更如此。伽蓝是裴氏老狼府的金狼头,他拯救薛家,把薛家送到敦煌,又主动帮助薛德音寻找接应之人,种种迹象证明,伽蓝居心叵测别有目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薛德音或许真的死了,因为当他落入敌手之后,伽蓝所做的一切也就暴露了,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的,他干脆一刀砍了薛德音,一了百了。另外还有一个可能,伽蓝突然时来运转,东山再起,前途光明,为此他极有可能挟持薛德音去辽东,将其献给裴世矩。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有亲眼所见,那么一切皆有可能。李轨连夜修,飞禀元弘嗣,同时匆忙跟伽蓝的军队,想方设法打探薛德音的下落。

    金城关在黄河北岸,对面就是陇西重镇金城。

    此刻已是初春,冰封的大河正在化冻,因为温差的关系,游已经开河,但下游却依旧冰封,由此形成凌汛洪水,好在今年气温升得快,情况并不严重,不过连接两岸的浮桥像往年一样承受着严峻考验,这条贯通河西和陇西的咽喉要道现在十分危险,随时可能崩溃,故此金城郡府下令封河,以确保南来北往商旅们的生命安全。

    伽蓝所率的右候卫府直属马军团到了金城关,面对冰凌汹涌的大河,岌岌可危的浮桥,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

    这支西北军的到来当即引起了滞留金城关外商旅们的极大兴趣,大家都很好奇,再加漫长的等待十分无聊,于是驻足四周,围观揣测。

    西北军分三部分,一部分是驻防关中正北方向的横山、六盘水一线和贺兰山一线的灵朔军,他们也是弘化留守府的主力军;一部分是驻防河西祁连山一线的河西军,这是距离关中最为遥远的军队,也是西北军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军队;还有一部分就是陇西军,直接承担着戍守京畿西大门的重任。

    商旅们大都在丝路讨生活,对河西军非常熟悉,所以看到旗号后,马认出这支军队隶属于河西右候卫府,于是皆以“佽飞”呼之。

    左右候卫府所领卫士又叫佽飞。佽飞是春秋时期楚国的勇士,后人遂以佽飞比喻勇猛之士。当今皇帝修改军制后,给十二卫府的卫士分别赐以勇武之名,左右候卫府的卫士就叫“佽飞”。左右候卫府的卫士们很喜欢这个称呼,而很多军中统帅现在也习惯性地称呼左右候卫府的军队为佽飞军。

    卫府下就是驻扎各地的鹰扬府。鹰扬府的旗幡肯定有名号,功勋显赫或者历史悠久或者曾经得到皇帝称颂的鹰扬府还常常贯以各种各样的别号,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威风,诸如“忠勇”、“骁武”等等。

    这支军队的旗幡同样有别号,只是别号很多,而且与众不同,最为显眼的就是“西北狼”,白幡绣着一个杀气腾腾的金狼头。其次就是“魔鬼城”,黑幡绣着一个狞狰鬼头,很是恐怖。再次就是“紫云天”,红幡绣着一团燃烧的烈火。还有“龙城”和“天马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