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做出这个承诺的时候,伽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假如天命不可违,天道不可抗,那么苏定方的命运又岂能改变?假如苏定方的命运不可改变,他就不会远行万里去遥远的昭武九国。难道,他还会回到河北加入义军?还会在窦建德的麾下奋战,与刘黑闼纵横河北?但是,目前苏定方已经是龙卫府中的一员,龙卫府要去昭武九国,他又岂能置身事外?难道,自己的推测错了,此次龙卫府西行。最终目的地并不是昭武九国?

    这个让他疑惑不安的念头一瞬即逝,因为李建成和柴绍来了。

    目前是特殊时期,所有贵族官僚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城,都盯着尚台。稍有“风吹草动”便在第一时间传开,诸如杨侗和杨恭仁马上要离京去高阳觐见皇帝,卫文升和李丹率西京大军返回关关西,裴世矩和裴蕴等人马上回京开始政治清算等等,基本上清晰展露了未来一段时间帝国政局的发展脉络。唯有一件事让东都的权贵们看不透背后的玄机,那便是皇帝对伽蓝的过份恩宠。

    是的,的确是过份的恩宠,加官进爵不算什么。全权扩建**建制的龙卫府,实际上就是给伽蓝一支军队。一支直接受命于皇帝的禁军精锐,这才是独一无二的赏赐啊。由此可见皇帝对伽蓝的器重和信任。当今帝国,谁能享此殊荣?唯有这个敦煌戍卒。

    于是,对伽蓝的追根溯源、刨根究底便在权贵们中间迅速展开,结果总算“研究”出了一些头绪,原来这个神秘的伽蓝竟是观德王杨雄的外孙,前朝国丈、荥阳公司马消难的孙子,家世显赫倒是其次,令人惊羡的是,此子的身体里竟然流淌着杨氏、高氏和司马氏三朝皇族的血液,一个贵胄中的贵胄。无怪乎裴世矩不遗余力栽培,无怪乎皇帝委其以重用,予其以最大的信任,其根源都在这里。

    伽蓝的身份清楚了,加诸其身的神秘光环消褪了,不过代之而起的却是更为耀眼的光芒,以皇帝“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用人风格,伽蓝的前途不可限量,试想,今天皇帝给他一个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建制的禁军龙卫府,那么明天呢?明天他会不会成为禁军统帅,皇帝身边的近臣?一旦年纪轻轻的伽蓝进入到中枢决策层的边缘,他距离中枢还有多远?

    李建成是最早知道伽蓝真实身份和真正实力的权贵之一,所以他听到这些消息后并不感到吃惊,但是,当接到皇帝征召父亲李渊急赴行宫述职的消息后,他极度震惊,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叫上柴绍,飞马赶赴龙卫统军营。

    这段时间他与西北人并肩作战,又主动折交下交,在战场上也是舍生忘死奋勇拼杀,赢得了西北狼和很多龙卫统军官们的友情,虽不至于称兄道弟,但豪爽的西北人也不再呼他官职,而是亲热地唤他“李大郎”。

    李大郎来得正是时候,正逢伽蓝宣读备身府命令,西北人欢呼雀跃之际,所以李大郎成了西北人热烈欢迎的对象,以宣泄自己的喜悦之情。李大郎恭贺伽蓝加官进爵,恭贺龙卫统的兄弟们“水涨船高”,接着便坐到一起,开怀畅饮。

    酒酣耳热之际,柴绍实在忍不住了,寻到傅端毅说明原因,请他帮忙把伽蓝拉到安静地方商谈密事。

    伽蓝却是心知肚明,到了偏帐坐下,未待李建成开口,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唐公不能去行宫,去了便有性命之忧。”

    李建成骇然变色。既然伽蓝知道此事,可见裴世矩已经把某些秘密告诉了伽蓝,并且对李渊有悲观的预测。李建成心乱如麻,一时无语。

    柴绍略一皱眉,问道,“如此严重?”

    “清算本身就意味着肆无忌惮的杀戮,只要是对手或者是潜在的对手,都在杀戮之列。”伽蓝的语气很冷,让人心寒畏怯,“此次风暴之中,唐公虽然建功,但奈何对手强大,势欲置其于死地,皇帝下旨征召他去行宫述职便是明证。”

    “但唐公毕竟建功了,陛下不可能对此置若罔闻。”傅端毅小心翼翼地说道。

    “东都的道术坊从何而来?”伽蓝叹道,“中土盛行谶纬。更有‘杨氏将灭,李氏当兴’之传言,仅此一谶,便可置唐公于死地。”

    李建成和柴绍倒抽一口凉气。相顾失色,神情惊惶。

    东都道术坊始建于今上继位之后,当时谶纬盛行,不利于今上巩固皇权,更不利于杨氏王朝,于是今上下令禁止图谶,凡与谶纬有关的图一律焚毁,凡私藏禁者视同谋反一律处以极刑。并在东都洛阳置道术坊,位于南郭左右候卫府的隔壁,凡中土所有懂得五行占候卜筮医药之士全部禁锢坊中。

    “李氏当兴”之谶流传已久,更是先帝和今上两代帝国皇帝的“心病”。朝堂上的政治对手若以此来陷害李渊,李渊必死无疑。

    傅端毅脸色木然,再不敢说话。

    “唐公知道此行危险,势必借口拖延。”伽蓝安慰道,“据某所知。裴阁老正日夜兼程赶赴陇右,待其与唐公相见后,唐公之危必有缓解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