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香还在桌子跟前坐着,双眼无神,桌上的碗筷乱扔着,饺子还剩下不少。
赵小禹拿起筷子吃了个饺子,已经凉了,便说:“妈,我给你热热,你再吃点。”
他在先前煮饺子的铝锅里放了箅子,把冷饺子倒进去,摊开,盖上盖,把锅坐在炭炉上。
这时孙桂香忽然恨恨地说了一句:“坏女人!”
赵小禹以为她是在骂叶春梅,毕竟他是因为送叶春梅去医院,才耽误了考试的,便说:“也不能怪叶姐,我把她送到医院后,时间还早,是我自己大意了,最后还是叶姐提醒,我才想起考试这码事来的。当时时间紧迫,我骑得太快了,不然也不会出车祸。”
“坏女人!”孙桂香又重复了一遍,口气中充满了怨毒,“这和初中时是一样样的,你一定考上了三中,是他们写错了名字,刚才那个赵筱雨一定没考上,趁机把你顶了,有钱人最坏了!”
赵小禹一怔,他不得不佩服母亲的想象力,竟然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不过倒也有理有据,如果不是自己收到过二中的录取通知书,真还以为是这么回事呢。
“小禹啊,”孙桂香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你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坏事啊,怎么这辈子一步一个坎儿,没完没了的……”
赵小禹走到母亲身后,轻轻地按摩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妈,不管我有多少坎儿,有多大的坎儿,只要有你在,就是天大的幸运。老天是公平的,把这么好的妈给了我,肯定就得让我受点磨难,不然我也太幸福了吧。”
“你幸福个鬼啊!”孙桂香猛地站起来,转过身,满面都是泪水,“小禹,是我害了你啊!我就是个扫把星,就是个妨主货,妨死了你爸,现在又开始妨你……”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赵小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如果没有你,我和爷爷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他张开双臂,把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个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女人,在他高大身躯的对比下,显得那么瘦小和无助,哭得像个孩子。
他对大哥说过,退学这件事,他从不后悔,现在却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后悔退学本身,而是后悔不该欺骗母亲这么久,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向她坦白的。
母子俩哭了一阵,孙桂香把赵筱雨和陈慧骂了一顿,骂她们狼狈为奸,骂赵筱雨良心坏透了,骂陈慧吃里爬外,虽然赵小禹一再解释,他收到过二中的录取通知书,但孙桂香认定这事和赵筱雨脱不开干系。
“那也是他们搞的鬼,把你从三中搞到了二中,不然她怎么正好和陈慧是一个班呢?”
赵小禹让孙桂香在县里住几天,他好带上她到处逛逛,但孙桂香坚持要走,家里还有一老两小等着她伺候呢,赵小禹只能把她送到汽车站。
放寒假了,陈慧和金海回家了,赵小禹却没回,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他的事,他也就不必再刻意地地对上学校的时间回家了,以后随时都能回。
孙桂香又来了一趟县城,背来几十斤猪肉,分割归类后,留下一部分冬天吃,剩下的全腌进缸里,让赵小禹抓紧时间吃,吃完了她再往来背。
她既然接受了赵小禹不上学的现实,也就不再怪怨他了,在面对队里的人询问时,她一个劲地替儿子吹嘘:“我儿子就是不上学,也比那些上学的强,他睡着了也比那些醒着的人精明,他现在管着上百号人呢,是个领导……”
日历哗啦啦地翻过,翻到了1998年的春夏交接之际,赵小禹迈过了18周岁的门槛,正式成年了,除了法律赋予他的身份外,还有他自己取得的成绩,如果单以挣钱多少论成败的话,那他确实可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