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应元抱着必死之心进了江阴,但他并不是来自杀的,与全节而死相比,他也更希望能护佑这一方百姓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时局艰难啊!江阴小城地小民寡,面对着二十余万清军、数百门红衣大炮的围攻,闫应元也是心力憔悴。

    江阴被围期间,曾有多股义军前来救援,可是闫应元并没能等到一个援兵。先是黄蜚、吴之葵领兵来援,结果至太湖便与贝勒博洛的大军相遇,二人兵败被俘后,投降了清军。水匪顾三麻子因敬慕阎应元的为人,也率舟师来援,可惜在江岸苦战三日后失败,只能扬帆远去,在崇明投降了登莱水师。此外,义阳王来援,败于砂山。秀才金矿会集精勇四百余人来援,被刘良佐以铁骑三千截在周庄左近,全军俱没。

    援兵屡屡战败,江阴彻底沦为了孤城。清军以火炮昼夜轰击城池,北城城垛在炮火的轰击下塌陷数丈。阎应元命石匠砌墙,匠危惧不前,阎应元言辞恳切,动之以情,石匠深受感动,这才冒死登城修葺城垛,使之牢固如初。可闫应元也清楚,这次还能勉强修缮,下次怕是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到了八月中旬,博洛令数百人,把二百余门红衣大炮全部搬到花家坝,专打江阴东北城。炮弹入城后穿透洞门十三重,树木也被穿过数重,落地之后还深入数尺,军民无不震恐。当日江阴也下起了雨,清军用牛皮帐护炮装药,城头已经危如累卵。城上守军因畏惧清军炮火猛烈,见到城下燃火,便都躲到围墙后面,炮声过后,才敢再次登上城楼。清兵看到这种情况,故意放空炮,并让炮中只放狼烟,烟漫障天,咫尺莫辨。守城者只听炮声隆隆,认为清兵不能很快进入,而不知清兵已潜渡护城河,从烟雾中蜂拥突上,众人来不及防御而崩溃。好在清兵上城时,发现民兵对城列阵,清兵怕有埋伏,僵持半日不敢进攻,但此时闫应元已经知道江阴沦陷了。

    阎应元端坐于东城敌楼之上,要了一支笔,在城门上写道:"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万念俱灰的闫应元正准备带兵去做最后的决战,却发现清军忽然退去了,他们放弃了几乎到手的江阴城。

    “信藩的援兵到了,一路在香山登陆,一路从利港杀来,清军不支回援去了!”刚刚差点让家小自杀的陈明遇给闫应元送来了巨大的利好消息。

    曾经数挫清虏的信藩强军来援,闫应元也是喜出望外,不过信藩援兵未到,江阴防御也疏忽不得。擦干了激动的泪水之后,闫应元急忙指挥军民,赶紧抢修被清军破坏的城垣,务必保证不在最后的时刻为清军所乘。已经疲惫不堪的江阴军民,全都知道了信藩来援的好消息,大家群情振奋,全都恢复了活力。

    闫应元守在城头没有离开,他是盼了星星盼月亮,时刻期待着能够看到明军的身影,然而这一等就是两天。清军没有再对江阴发起进攻,但所谓的信藩强援,也是踪影不见。闫应元心头泛起了不祥的预感,然后又一队劝降的清军使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使者带着一面大旗,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盒。

    “闫先生,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信藩登莱军已然战败,信藩知武卫军旗、知武卫指挥使马承业首级均在此处。贝勒爷还是钦佩先生的,所以只要先生肯于城上竖起我大清旗帜,表示归顺,贝勒爷绝不追究任何人的罪责。即便不剃发,天兵也会撤军!”使者向闫应元展示了知武卫的军旗还有一个首级。

    知武卫的军旗是真的,不过这首级却是假的。孔有德非常尊重马承业,礼遇安葬了他,岂会斩下他的首级。而且清军也得考虑一些影响,马承业怎么说也是马承忠的族弟,虽然没有一同降清,但也是血亲。孔有德若是砍了马承业的脑袋,马承忠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是老大的不乐意。马承忠现在可是大宝贝,多尔衮都不敢得罪的人,自然所有人都得哄着他。

    使者带来的这个首级,是清军在江阴附近屠戮的无辜百姓,只因长相颇为威武,便给拿来冒充马承业了。闫应元又不认识马承业,拿谁的首级来不一样,反正有知武卫的军旗在,而且知武卫被歼灭也是事实,根本不用担心闫应元不信。

    “马将军忠烈千古!”闫应元对着首级一躬到地,先尽了对忠良的礼数。

    “先贤当面,闫某如何敢屈膝!今日之事,宁死不降!马将军现行一步,学生随后便到!”闫应元虽然回答了使者,但全程都是在对着首级说话。

    使者臊眉耷眼的去了,清军也并未再对江阴发起进攻,到是香山一线,一连数个昼夜炮声不绝。闫应元和陈明遇等人一商量,马上便分析出了清军的奸谋。利港一线的登莱军可能的确受创,但香山一线的登莱军却并未溃败,而且与清军激战正酣。清军抵挡登莱军尤为不足,根本没有余力再继续进攻江阴。

    闫应元又等了几日,八十日带发效忠,都能改成九十日带发效忠了,城外清军忽然有了极大的变动。先是千余清军狂奔而至,后面又有数万大军开了过来,闫应元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清军的援兵到了,香山的登莱军怕是也抵挡不住,江阴只怕劫数难逃。

    闫应元正准备让军民悉数登城与清军做最后一搏呢!却发现清军突然拔营起寨,开始全军撤退。他们只对香山一线保持着警戒,留了数万兵马断后,连看都没看江阴城一眼。清军撤走的非常急切,就连留在江阴城下的一些营垒仗器都不要了,好像狗撵的一样,直接奔着常州方向就跑了。

    闫应元对于江阴得救了非常开心,但他也很纳闷,清军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了呢!闫应元很奇怪,博洛却无比的清晰,他必须得后撤,不然他一准得被何苦给包了饺子。此时不赶紧去寻坚城固守,万一给何苦堵在江边,他一准是第二个李率泰。

    闫应元看到的第一批千余人马,正是从苏州逃回来的准塔,他给博洛带回了两个非常刺激的消息。第一个消息是苏州一府全都丢了,第二个是无锡也丢了,两万余登莱军精锐正在沿运河推进。博洛惊闻此信,差点亲自动手掐死准塔,可还没等他动手,孔有德又回来了。

    孔有德带来的消息更刺激,狮子山的知武卫残部被救出去了,所部损失了数千人,却连敌人的毛都没摸着。博洛听完了孔有德的损失,都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孔有德也是军中宿将,也为大清效力多年,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清军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啊!不过孔有德介绍了对手之后,博洛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明信王何苦亲征了,如今正在狮子山!”孔有德是真有点怕了,知武卫那么难缠,却不过是信藩的二流部队,何苦亲率的精锐中的精锐得是什么样啊!

    “全军撤往常州,快,快!”博洛听说何苦亲自来了,二话不说,直接下达了跑路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