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好好地吃了一顿饭,顿时觉得昨夜的疲惫和伤痛一扫而空。花满溪十分饱足,伸了一下懒腰,还抱了一下那位老婆婆,才离开了这个村子。路途的事,也跟这位老婆婆打探清楚了,这里离那青鲤鱼码头,已经有了不少的距离,最近正有一个商队路过,在镇子上停留几日,可以搭他们的顺风车去。

    虽然时间来说,还是比最初预想的走水路,估计要多绕个三五日,可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总比再回去面对麻烦要好得多。在外行走的时候,花满溪索性将淡云和碎叶称作兄长,也省的有人觉得他们举止亲密,对她指指点点的。那时候有些不开化的书生和老夫子,真是怎么说都说不听。

    商队共有五十多人,也算是家业不小了。据说也是从京城来的,什么都卖,走南闯北,家主就是喜欢看新鲜热闹。碎叶跟他们交涉了一下,换的了最后一辆马车。如果放在以往,他应该很乐意跟这样的商队多走走,上次他还在龙陵城的石窟里放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去取。

    想到这里,碎叶又是摇头一笑,暗道自己实在不应该多想,等把花满溪送到徐锦非身边,他就要去面对那菱花宫主了。自己的祸事,尚且处理不及,又何来的心去担忧别人?这一日商队慢慢行走,也到了一处偏僻地界的客栈,这几日已经走了几十里地了,人困马乏,看见一处大红灯笼高挂,众人皆是十分振奋,又挤出一点力气来,向前赶路。

    近了一看,那客栈占地面积还不小,外面有个石墩子的大门,两个小二蹲在门口,一个剥瓜子,一个抛瓜子,好似十分清闲的模样。见他们一行人风烟滚滚,携带着大批车队而来,左边的小二眉开眼笑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有多少兄弟?小的这就帮您把马先牵进去。您放心,我们这儿的马草,一流!”

    商队的家主姓安,是个精壮结实的汉子,简单跟小二吩咐了两句,一屁股就坐在了板凳上。花满溪等人也从马车上下来,迈入大厅,要看看还有没有房间可以协调,毕竟商队中的女子,也就寥寥几个。淡云进了大厅,就觉得有些古怪,里面不是他以为的空无一人,而是坐了不少男女侠客,看模样也不是什么老实的,至少有一半儿都戴着面具,不是胳膊上镂着花,就是小臂上趴着几条蛇。

    好家伙,这是进了哪门子的盘丝洞,怪不得小二宁可双双蹲在门口,也不肯往里面走呢。这些人倒也奇怪,竟然桌上都挺干净,除了个茶壶,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更不要说什么酒菜来。坐在一起,却都不出声,明明是一群亡命之徒,却陡然乖巧如学堂里的蒙童,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也忍不住生疑。

    安姓家主走江湖也多年了,一进来,就知道恐怕不妙,说不准这群人,都在等什么东西,或者等什么人。不过自己只是个跑商的,人微言轻,一般不涉及什么江湖争端,应该与他没什么干系。这麽想着,他又硬着头皮继续坐下了,毕竟进都进来了,再要退出去,那才是惹人生疑,小心被针对。

    碎叶和淡云递了一个眼神,和花满溪一起,挑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此刻商队一大帮人进来,整个大厅明显躁动了不少,不少人暗露凶光,将手放在剑鞘上,只是不敢行动。过了一会儿,见商队的人只是点茶要酒,开始吃喝,这才平静下来。安姓家主晓得分寸,吩咐自己的下属,等会务必老老实实,吃饱饭菜,立刻上楼入房,不准多言语。

    碎叶他们呆的,乃是一张三人的小圆桌,上了一壶龙井茶,当然了,也是那种比较粗制滥造的龙井,是不是真的,可想而知。他把茶抿了一口,正巧前边儿左近,坐着一位女侠,这便向她打听打听。这位女侠穿的袒肩露腰,已是深秋的时节,花满溪看着也佩服,果然习武之人,都不惧寒暑。

    她似乎是从南疆来的,手上还有几个亮闪闪的银镯子,眼见碎叶那张英俊多情的脸,女子先是捂嘴一笑,飞了个秋波过去,才娇软道:“这位少侠,若是平日里相逢,奴家必定与你切磋一二,两百来回,奴家也是不怯战的。只是今日奉了师命,要来这客栈,我见你们也是个不知情的,还不如快快退去才是,少惹风波哟。”

    碎叶只一笑,将一碟酥豆子都递过去,摆在人桌上,才坦然自若道:“姑娘英姿飒爽,若是平日里相逢,某必定请姑娘痛饮三百坛。这几日跟着一位叔叔的商队,走了个大长路,从京城来,途径广陵州,南明州,又过了松江道,正要去青州。却不知这客栈,小小的宝地,有了什么样的风波,竟汇聚了如此多的精英?”

    女子捻起一颗豆子,咬下嘴去,动作简单,她却做得风情无限,看的花满溪有些恍惚。淡云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她才清醒过来。淡云不像碎叶,乐意跟人搭话,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女子吃吃一笑道:“好凶的小哥儿,也是个俊俏的,便不同你计较了。这位姑娘生的水灵,我逗上一逗罢了,怎么还生气了。既然你们都递了枝儿来,我也不好不说点什么,反正这里的人,也都明白。”

    女子的目光微微上移,向二楼望了一眼,随即畏惧什么一般,又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才道:“这上面的人,让你们猜啊,怕是也猜不到,我就直说了,是青州菱花宫的宫主!他啊,无名无姓的,每次出场,侍女们也只叫他宫主,久而久之,江湖中人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蒙面阎王。因为他极少摘下面具,手段又极狠辣。”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一下,谨慎地四下环顾了一眼,眼见确实没有什么人,被她这一行话吸引过来,才继续道:“他虽然做事毒辣,却是个恋巢的,一年到头,都难得出那菱花宫。前几日却到了,说是把这客栈包下,却又允许别人住进来,好像是在等着一位朋友,下一盘棋。他亲口允诺,届时武林人士都可以前来观看,若是他输了,便将宫里的紫宸剑贡献出来,在此地做一个擂台子,交给修为最高的人。”

    碎叶听到菱花宫主,手指已然僵硬了片刻,然而他毕竟养气功夫过人,只微微一笑,便揭了过去。花满溪是个女子,多留了个心眼,才感觉到了他似乎一闪而逝的犹豫和苦痛,也不由有点好奇和担忧。有关菱花宫主的事,碎叶说的很简单,只说是一位故人,所以那宫主才要他的人和剑去见他。

    不会是……有那什么吧?花满溪面色古怪,思想开了个小差,倒也没有多言语,而是继续专心听。岂料那女子轻笑一声,简单总结道:“紫宸剑,自然不是我可以觊觎的。剑也只有一把,但是菱花宫主的赏识,却是难得的很呢。我此番前来,便是要毛遂自荐,讨一个富贵。至于再多的,这位小哥,你应该明白,江湖没有可以免费听的故事哦?”

    碎叶微微点头,道了一句多谢姑娘,还亲手捧了一盏茶过去,就不再言语,也不询问了,倒是让这女子好生失望。当然了,正事要紧,她也很快别过头去,继续聚精会神地等着二楼的人发话。那宫主说了,只等到今晚,人再不来,便要走了,那想来,那位客人也只剩短短几个时辰了。

    碎叶不说话,只喝茶,连喝了三盏,其实已经心乱如麻。他一直觉得,自己总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去解释,去解决跟那个人的恩怨。如今逼上眉梢,他却生平第一次,有了拔腿要跑的冲动。即便是当日里,在皇宫大内的藏书阁,也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事情,本来已经没有了掀开的必要。

    正当他思绪混乱的时候,花满溪和淡云,却都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一愣。花满溪小声道:“虽然我没有说,但这一路上,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难道你还不把我们当朋友?我从来也见过你这样,可也这样,逃避无济于事,你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你。要是你俩没说个圆乎,翻脸了,我们再一起跑路嘛。”

    淡云不言语,只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腰上的短匕,便解下来,摆在桌上道:“可以借你,如有差错,我来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