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吃饭。”

    “哦。”

    时小言乖乖收好课本,坐上饭桌,等男人也坐下来,才开始动筷。一碟色泽金黄汤汁咸香的红烧豆腐,还有翠绿鲜嫩的芦笋肉丝,一大盘藤椒炒鸡,麻香扑鼻,再加上一盆奶白浓郁的萝卜蹄花汤,并一锅喷香的米饭,构成了今日的晚餐。很普通的家常菜,时小言在尝了第一筷子后,立刻胃口大开。

    时小言一边埋头啃着男人夹她碗里的猪蹄,一边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也是她现在养父时的场景。

    她父亲母亲都死在了当年西河城那场叛乱,据说有人不满某某医药公司垄断某某药剂,很多人都因为没钱看病死了,于是他们联合起来抗议,最后发展成暴力冲突。她的父母就死在给她买药的路上。

    她从小就得了一种病,学名很复杂记不住,人们都叫它红眼疯病,这个名字高度概括了病人发作的症状:眼睛发红,人在发疯。病的成因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部分人类基因进化程度没完全跟上环境污染程度。为什么说是“没完全跟上”呢,因为“完全跟不上”的已经淘汰掉了。

    所以,不少人主张放弃这些红眼疯子,因为迟早要被淘汰掉。

    不管人类是否放弃红眼疯子,反正她父母是决定放弃她了——他们决定把她送到专门给红眼小孩建的福利院。临别前,她又发病了,当给她用完家里最后一支药剂,不知是出于愧疚或者别的什么,夫妻俩决定去西河城再给她买一盒,让她带走。出发前,她的母亲觉得有些冷,让她拿一条围巾给她。

    药剂叫千年树,跟它那个独家制药公司一个名。一盒千年树有六支,能让她用半年,需要花费夫妻二人一年的积蓄。

    所以从没恨过他们谁。或者说,她不能去恨谁,包括杀死她父母的凶手。恨,这种负面情绪,除了让她发病更频繁,给养父带来更大的压力之外,毫无用处。

    是的,现在是这位养父在给她买药。

    养父叫叙鸦,一个杀手,据说以前当过雇佣兵。他不记得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叙鸦是他的代号,也是他的名字。

    那天她等了一整晚也不见父母回来,次日一早,她就沿着那条路去找,没有用任何代步工具,就两条腿从早走到晚,走到了那片废墟。

    她从那些残破的建筑里一一看过同样残破的人类躯体,直到找到一条熟悉的鹅黄色围巾。然后呆呆站在原地,回头看来路,来路在灰蒙蒙的雨中飘摇不定。

    她感觉自己站在一只随时倾覆的船上,船上只有她一人。

    她死死盯着那条围巾,围巾上的暗沉血迹逐渐蔓延,直至将她的世界染成血红。

    当她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叙鸦的脸。她记得,当她看到这个陌生的房间时,空白的头脑一瞬被愤怒填满,竟也不怕看起来就凶巴巴的男人,整个人扑到男人身上,揪着他的领口冲他吱哇乱叫,然后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恨恨地咬他肩膀,可能她力气太小了,男人没什么反应,只是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后背。

    当时天气已经转凉,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她被箍住,脸只好贴在他硬邦邦的胸口,被迫听着那里一下又一下的平稳心跳。听着听着,便平静下来。胸膛很厚实,也很温暖,没多久她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男人问她名字,然后当着她面把那三个字来回念了两遍,说:“我还是叫你时小言吧。”

    她大名叫时不言,确实不顺口,爸爸妈妈平时也是小言小言地叫,所以她接受了这个称呼。

    她没问男人为什么带她回到他自己家里,男人也不说,就这么顺其自然过了五年。